次日,金莲早起,做了早饭,伺候武大吃了。武大挑了担儿去卖炊饼。金莲坐在房间自想到:“武松已去有四五十日,也该归来了,等他来家,看哪一个胆敢在欺负奴家。”想起武松,金莲心中便有一丝安慰。
又过几日,这日早起,武大便脸色蜡黄,觉得心口疼痛,金莲忙扶武大躺下,手轻轻揉搓,非但不见轻,而是越来越痛。金莲无法,只好扶了武大来到街口胡正青药铺看诊。胡正青给武大号了脉,开了二副药,让金莲扶了武大回家。金莲与武大回到家中,让武大睡在床上,自己去煎汤煮药。
这王婆在茶坊里望见金莲扶武大归来,便与人打听,方知武大犯了心痛病,心中大喜,便走来狮子桥边西门庆生药铺来。见了主管问:“大官人可在?”主管道:“大官人在里房。”正说,西门庆走出屋来见了王婆说道:“干娘,有什么事来到此间。”王婆四下看了看说:“请到里面说话。”二人进了里屋,王婆兴奋道:“大官人,告诉你个喜讯,武大病了。”西门庆道:“干娘,武大病了,与我何干,是什么喜讯。”王婆道:“大官人,欲得小娘子做个长久夫妻否?”西门庆道:“自那日后,夜里都想,只是无有办法,只做空想。”王婆道:“大官人,眼前便有一个机会,便你与小娘子成为长久夫妻。”西门庆:“什么机会?”王婆凑到西门庆耳边低声细语说了一遍。西门庆笑道:“好好!就依干娘。”王婆笑着走了。西门庆便偷偷包了砒霜,袖在衣里,吩咐主管好生看点,便出门去了。
西门庆径走到胡正青药铺里来。胡正青见西门庆进店,寻思道:“这小子来干什么,准没好事情。”心里这样想,口中却客气说道:“是西门大官人驾到,老朽有失迎矣。”西门庆道:“胡老丈,不必客气,小人今日有件小事相求,望不打扰老人家。”胡正青道:“但不知是何等事,大官人请讲。”西门庆压低声音与胡正青说了,胡正青惊讶道:“小人怎敢如此。”西门庆道:“出了事自有担得。”说着取出砒霜并十两银子交给胡正青:“事成之后,小人自有重谢。”说完,头也不回走了。胡正青手里拿着砒霜银两左右为难,苦苦的摇着头。
武大自吃了药,病日进见好。金莲床前床后,日夜服侍,见病情好转,脸上也露出笑容。
次日,金莲又来胡正青药铺抓了药,回来便煎上,等药煎好,便在盏中凉了,扶了武大起身。武大道:“有劳姐姐了。”金莲道:“自家夫妻如何用有劳二字。”端了药请武大用,武大接在手中,一饮而尽,说道:“姐姐,这药,比昨日的苦些。”金莲道:“大哥,是药哪有不苦......”话未说完,武大哎了一声说道:“姐姐,吃下这药,怎么肚也痛了。苦呀!苦呀!当不得了!”只见武大哎了两声,喘息一回,肠胃并断,七窍流出血来,呜呼哀哉。
金莲见状,大吃一惊,慌忙上前来扶武大,见武大七窍中流出血来,用手去抹。此时的金莲放大悲声,招来了邻舍街坊。大家见武大身死,连忙相劝金莲,将武大抬到地上,安放灵床灵位。街坊们一阵忙,都已安排妥当。
王婆在间壁听得武大死了,金莲啼哭,心中大喜:“小蹄子,你也有今日,昨日砸坏我家东西,今天便叫你家破人亡来偿还。”越想越得意,便觉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金莲央了邻舍买了棺材,又备办些香烛纸钱之类,点起一盏长命灯,接待了四方来吊唁的人。众人都道:“死自死了,活着的还要过日子,娘子不要烦恼。”
金莲又央人去请团头何九叔,但是一应入殓用的都买下,并请两个和尚诵经念文超度亡灵,晚上伴灵。不多时何九叔打发几个伙计来家中整顿。
何九叔从家中出来,走到紫石街路口,迎面见西门庆叫道:“九叔何往?”九叔答道:“去前面武大家中殓尸首。”西门庆道:“借一步说个话儿。”九叔跟着西门庆来到转角头一个小酒店内,坐在阁内,西门庆道:“九叔请上座。”九叔道:“小人怎敢与大官人同坐。”西门庆道:“九叔何故见外,且坐。”二人坐定,叫取好酒来,小二铺下菜肉果品之类,便来筛酒。九叔心里疑忌,想到:“这西门庆从来不与我喝酒,今日这酒必有蹊跷。”两人吃了半个时辰,只见西门庆去袖子里摸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九叔休嫌轻微,明日别有酬谢。”九叔叉手道:“小人无半点之功,何故敢受大官人所赐银两。”西门庆道:“九叔休要见外,请收了在说话。”九叔道:“大官人但说不妨,小人敬听。”西门庆道:“别无甚事,少刻去武大家殓尸,凡是周全些,一床棉被遮盖些,别乱多言。”九叔道:“是些小事,如何敢受银两。”西门庆道:“九叔不收银两,便是推脱。”九叔历来惧怕西门庆这个刁徒,把持着官府的人,只得收了银两。两人又吃了几杯,西门庆叫酒家记了账,明日去铺中支钱。两个下楼,一同出了店门,西门庆道:“九叔记心,不可泄露,改日别有相报。”吩咐罢,一直去了。
九叔肚里寻思道:“这件事却作怪,自去武大殓尸,他却怎么与我银两,这事必有些怪处。”来到武大门前,只见几个火家在门前伺候,九叔便问道:“这武大是甚么病死了?”火家道:“说是害心痛病死的。”九叔揭了帘子进来,见金莲披麻穿孝,哭着出来迎接。九叔道:“娘子休要悲伤,科伤武大归天去了。”金莲道:“说不得的,不想拙夫心疼症起,几日便休了,撇下奴好苦。”说了又哭。
九叔安慰金莲几句,便来看武大尸首,揭开千秋旛,扯开白绢,定睛看了,便知武大是中毒身亡,顿时醒悟:西门庆为何与自己银两,让凡事遮盖。本待声张起来,又怕金莲无人做主。自想到:武大有个兄弟,是打虎的武都头,早晚归来,此事自然要发。我便悄悄行事,待武二归来也好有个交代。主意想定,便吩咐火家在此料理,自回家中去。
入夜,金莲劳累一天,心中又悲伤,躺在床上,难以入眠。和尚诵经之声,声声传入耳中,金莲猛然想到:夫君前几日吃了药,已见好转,今日之药为何吃下便蹊跷出血身亡,想到此处,端了灯,到厨房,将药渣翻看,见药渣已变成黑色,大吃一惊,原来是有人暗中下毒,害死了武大。这人定是王婆与西门贼子。金莲用纸将药渣包好,放在暗处藏了,心中想到:“待武松归来在与你们算账。”
第二日,金莲又请了四个和尚念了一日的经文。
第三日早,众火家抗抬棺材,邻舍街坊都来相送,金莲身穿寿衣,一路哭天抢地,来到城外化人场上,方要举火,只见何九叔手里提着纸钱,来到场里,说道:“前时买了武大一扇笼子炊饼,不曾给钱,特地把这纸钱烧与武大。”九叔烧了纸钱,便让火家举火。待烧的完毕,九叔偷偷拣了两块骨头,拿去潵骨池中一浸,看那骨头全是黑色。九叔收藏了。
九叔回到家中,将骨头和银子包在一处,把幅纸写了日期,做一个布袋盛着,放在房里。
金莲归到家中,去槅子面前设了个灵位,上写:亡夫武大郎之位。灵前摆下一盏琉璃灯,里面贴些经幡,钱垛,金银锭。
金莲自武大亡后,如大病一场,自己支撑着软弱的身体,日夜盼着武松早日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