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夜。
失眠的人很多。
不仅仅朱大人一个人。
还有四方先生和四圆先生。
四方先生还是先开了口：“大哥，你对这次朱大人对付水泛含龙怎么看？”
“哎，同心，跟你说实话，除了忧虑就是担心！”四圆先生坦率地说。
四方先生和四圆先生本姓赵，弟弟四方先生名叫“同心”，哥哥四圆先生名叫“断金”。
只是因父牵连，满门抄斩，后兄弟二人被朱大人搭救，所以才隐姓埋名。
赵同心的脸是方的，赵断金的脸是圆的，入了朱门，忠心耿耿，备受器重，所以朱大人就叫赵同心四方先生，叫赵断金四圆先生。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赵同心随后又问：“哥哥何出此言？”
“朱大人是站在山顶的人，而水泛含龙是站在山脚的人！”四圆先生说。
“那我就不懂了！”四方先生疑惑不解道，“既然朱大人是站在山顶的人，而水泛含龙是站在山脚的人，难道站在山顶的人还会怕站在山脚的人不成？”
“对！”四圆先生肯定地说，“光脚的是不会惧怕穿鞋的，水泛含龙就是个穷小子，可是朱大人却不一样，他是朝廷从五品官员，他输不起！同心，你不要以为所有站在山脚下的人都羡慕和惧怕山顶的人。”
“那是为什么？”四方先生问。
“因为在山顶的人站得高，这样的人禁不起失败，一旦失足，他也就摔得越重！”四圆先生语重心长说。
“我懂了！”四方先生说。
“其实我更担心的是水泛含龙身边的那个九天！”四圆先生说。
“就是那个像个娘们的男人？”四方先生问。
“对，就是他！”四圆先生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费尽心机也没有查到他的来历，九天就好像是天外飞仙，神秘莫测，这样的人往往更可怕！”
四方先生点点头，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这些。
四圆先生继续说：“还有那个闻着春花、秋月、何时了味道而来的卖扇娘子，她的疑点和来历更大。”
“用不用抓来问问？”四方先生问。
“不要打草惊蛇，我们能做的就是以静制动，敌若妄动，我们则先发制人！”四圆先生说。
“那上官夜雨呢？”四方先生问，“你对他也有担心？”
“有！”四圆先生说。
“担心他什么？”四方先生问。
“请神容易送神难！”四圆先生说，“再就是朱大人的阴谋就要提前暴露了！”
四方先生双眼灼痛，又看着哥哥失去的双足，想想死去的父亲，一字一字恶狠狠地道：“我倒是希望这一天能早点儿到来！”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想想他们惨死的父亲，四圆先生、四方先生便沉默了，剩下的除了深夜的黑暗之外，那就是心痛。
要想知道他们的父亲，那就得听听成德的故事，因为成德就是他们的父亲。
二
成德本姓王，是王家的子孙。
王家是旧时的名门望族。
刘禹锡的《乌衣巷》曾说，“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王谢，就是南朝望族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的并称。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成德作为一个王家的子孙临危受命，在内应的策划下进了京城的内务府，隐姓埋名做了一名厨子。
其实就是一名厨役，一名普通的厨役，除了能做几样拿手的菜肴之外，再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了。
谁也不能想到他这辈子会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有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嘉庆八年，二月二十二日，机会来了。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那日嘉庆到圆明园散心，返回皇宫的途中，因为戒备松懈，成德见时机成熟，孤身一人，手持一把厨刀便要刺杀嘉庆。
机会是不错，而且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但是结局和荆轲刺秦王的结局是一个样的。
那都是以卵击石。
石头还是那块石头，可是蛋却碎了。
成德被缉拿后，王公大臣、六部九卿轮番会审，严刑逼供，问成德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刺杀皇上，其幕后指使又是谁。结果成德没有泄露一丝线索，就是反反复复那一句话，“若事成，则公等所坐之处，即我坐处也！”
结果，嘉庆、王公大臣、六部九卿皆无可奈何。
既然撬不开成德的嘴，嘉庆最终给成德来了个凌迟处死，并满门抄斩，而当时奉旨执行的就是扶州王。
成德父母、岳父岳母及妻子早已病逝，只剩下两个儿子。
成德剩下的两个儿子就是四圆先生和四方先生。
在疯狂的屠杀中，四圆先生和四方先生受了重伤，幸运的是被朱大人偷梁换柱地解救了。
其实成德还有一个女儿，那个女儿还是个谜。
成德活着的时候，曾经告诉四圆先生和四方先生，他们还有一个姐姐，在五岁的时候被拐子拐卖了，至今生死未卜。
姐姐留下的唯一印记就是右手腕处被烙下的一柄厨刀。
同样，他们兄弟的右手腕处也被烙下了一柄厨刀的印记。
自己的父亲成德为什么要刺杀嘉庆，幕后指使又是谁，其父亲反反复复的一句“若事成，则公等所坐之处，即我坐处也”，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至今仍是个谜。
兄弟二人也不想去解开那个谜，因为那个谜你想解也解不开。
他们本是王家的子孙，他的父亲当初给他们改姓赵就说明这条线索就已经完全断了。
人在宗族，身不由己。
这个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对于自己的父亲，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爱，还是恨。
爱是血浓于水，成德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恨是成德当初决定受命的瞬间，他便决定要舍弃自己的孩子了。
突然四圆先生和四方先生想起自己的姐姐了，自己的亲姐姐。
要是有个亲姐姐在身边会是多好的一件事。
如果一个男性前半辈子是母亲陪，后半辈子是妻子陪，那亲姐姐就是陪伴他一辈子的女人。
除了自己的母亲、妻子之外，亲姐姐就是这辈子第三个爱他的女人。
四方先生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九天，想起了那个像个娘们的男人，不禁问道：“哥哥，你说九天和水泛含龙十五那天会不会来？”
“朱府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来了就是请君入瓮，九天和水泛含龙这么敏感的人不会不警觉，他们本不会来！”四方先生接着说，“但是他们最好来！”
“为什么？”四方先生不解道。
“因为九天和水泛含龙不来，那也只有死路一条！”四园先生说，“若是来了，还有活着的希望！”
四方先生开始不懂，慢慢地他也懂了。
四方先生竟然笑了出来，问道：“九天和水泛含龙现在在哪儿？他们在做什么？”
“温泉，准备涤垢！”四圆先生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