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寒冷还是疼痛,伏城眼角抽动一下,他睁开眼睛,发现日头已经落下。
他拄着剑,勉强站起。
狍鸮已死,他此次任务也算完成,可四下望望,这周围寂静的一切又让他莫名的无奈。他有些困意,牵连着疼痛下,真想就此倒在一处蓬松的草地上。但他甚至这样过一夜,还不一定能再看到明天的日出。凭着毅力,他不停的在跟自己絮絮叨叨的说话,口干舌燥了,就在心里说话。
他鄙夷莫啸天,莫名觉得他这人有太多目的,不能轻易相信。
而后他又想起江夏,还有刚刚痊愈的于宣。
他求生的欲望又强了一些。
因为腿上的伤,加上走了太远,他刚刚爬出谷底就跌倒在地。还有很长的距离,一座山,一条河。他恐怕是要爬着回去了!
他不知还有多远,只是一寸一寸的挪动着,有些力气了就爬起来,晃晃悠悠的还能走上几步。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半路上,但他想,就算死,也要死在离家近的地方!他觉得自己能回去,不是任凭天命捉弄,任由长生池决定他的生死,他就是想回去,他一定要回去!
每当意识模糊,他仿佛都能看见江夏的身影,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采药,打他深入柜子里偷药的手。
”江夏——“转而,他又想起前几日她的承诺,便从怀里拿出蓂荚,鲜血着色过的蓂荚在夜色中,颜色更为浓厚。
他将蓂荚紧握于手中,又贴近在唇上。
那蓂荚忽然发出微弱的红光,红光飘向空中,星星点点,幻化成人型。他认出了,那是江夏。
”伏城,希望你还平安无事,不,你一定已经杀敌千百,毫发无伤!“幻影里的江夏做出几个冲锋陷阵的浮夸动作,他轻轻笑着。
”这幻影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不过,希望你看到我,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丝丝的开心,虽然,虽然我平时脾气不太好,但是,我希望你赶快回来,我,我希望你回来!“她低下了头。
伏城眼里闪过不明显的泪光。
”还有,我承诺给你的流星。你看!——“
幻影渐渐消失,继而天空划过数颗流星,璀璨夺目。
平日,雷岭谷里总见到流星,可今日异乡的景色却让他最为震撼,仿佛过于美好,以至于让他愿意放下所有的戒备。
流星夜,何尝不是四方离人的泪。
雷岭谷,浑夕宫中。
江夏有些心不在焉。今晨祝宇狄和祝之翰的队伍已经回来,却不见伏城的身影。
她正在于宣的书架上翻书,却心不在焉,弄掉了好几本书。
于宣轻轻的拾起,站在她身后,重新把书放回去:“你今天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是担心伏城吗?”
江夏不作声,只轻轻的点头。
”伏城灵力很高,放心吧,他无大碍。就算是狍鸮,也至多是伤的重了些,但还不会一命呜呼。“于宣掸了掸袖子上的灰。
”听伏城说,你灵力大增,会不会不久也要上战场?“江夏好奇的问。
”灵力大增倒是没错,不过战场,父君应该不会放心让我去,毕竟,他对我总多了份不放心,或者是顾虑。“于宣表情有些黯然。
”你是,和你父君有什么矛盾吗?“江夏察觉到异样。
”矛盾到算不上,只是,我不是继承的人选。也许,只是安安稳稳,在父君兄长打下的江山下偷生,直到死去也毫无成就的活法。“他突然放下书,微蹙眉头,:“江夏,也许我现在要说的话听上去会让你不解,不过,比起有人贪生怕死,我倒是真正向往战场,我从书中学会修身养性,试着找寻皆空的状态,以为那样就可以填满我欲而不得的痛苦,可终究,我是做不到,我知道自己不是个游侠散人,我像父君,我爱慕权力江山!我——”他情绪当头,却又停住。
”罢了,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他不再看江夏,视线尽量和她避开。
江夏也突然有些慌张:“我,我不觉得奇怪啊!虽然二公子你看起来像个隐士,但谁说你不能有一颗称霸天下一展雄风的野心了!“
于宣展了笑颜:“真的吗,夏儿?你当真这样认为?!”
“恩!当然!”她自信的点头。
兆音在门外听到他们的对话,她正准备端上午餐。
于宣的话如针一般刺入她心中:论灵力,于宣已和他们不相上下,只是他体内祝族火术一脉微弱,仅有的那一丝,也不过是多年修炼强加的,于宣真正修的还是其他法术。与纯火脉的伏城想必,那祝宇狄自然偏爱了伏城些。可怜她的宣儿,若巫族未亡,他定有望成为族长,以他的天赋,也是极高的。可惜啊,天有不测,竟沦落到命不保矣的境地。
兆音擦干眼泪,推门而入。
于宣喝了一口丘鱼汤,抬头,眼神正撞上一直盯着他的兆音。
兆音怔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急急的低下头。
她觉得先离开比较妥当,担心自己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便准备收拾餐碗,却不想手忙脚乱,竟打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洒在于宣的手上,她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连忙说:“二,二公子,对不起,奴婢,奴婢并非有意,是女婢手笨了!”
于宣表情并无波澜,用手绢擦拭了一下:“你也要注意,这次是我,下次碰上脾气不好的人,可就麻烦了!”
兆音始终不敢再抬头:“是——”
“不知为何,明明与您初见,却觉得很是亲切。“于宣叫住了匆匆离去的兆音。
“是,是因为,我...因为油烟味吧。”兆音仰头,含住泪水,:”我一向负责族里的饮食,常在厨房,身上免不了沾上油烟味,可能因为这个吧!“
“哦!是这样啊。”于宣若有所思。
兆音回到承香居,整个人都瘫在地上。总有万般思绪,她一句也难以言说,只任泪水肆意的流,旁人听不出缘由,参不透是非。
夜初静,人已寐。
掌灯的侍卫正准备回房休息,却听见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侍卫以为是蛇之类的野兽,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他扔了几颗石子,那影子便不动了,心里暗想自己手气如此好,直接砸中。
他走过去,扒开草丛,探头看,却不是条蛇,是个人!
待他把人翻过来,倒吸一口气,惊呼:“大公子!是大公子!快来人啊!大公子回来了!“
伏城忽觉自己安稳了,他现在只想闭上眼睛,待明早一睁开眼睛,就是江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