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内,沈福才刚刚将人领了进来,吴沅芷便听见一阵深深浅浅的脚步声传来,正有些好奇,便见一位娉娉袅袅的少女款款走来,她似乎是有些行动不便,一侧的中心全靠着身旁的丫鬟才能行走,却丝毫不见唯诺庸软的神色。
吴沅芷印象里倒是也见过沈知岚两次,不过都是同张虞置气一般地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来,是以连着自己的母亲在人后闲聊的时候提起沈知岚也是一副打趣的口吻,直笑道建承侯府家风特立独行。
可眼前的这名少女,纵然是行动不便却一副神色自若,仪态万方的模样。她似乎也在打量着自己,二人行了个同辈的抚鬓礼后,沈知岚语笑嫣然地开口道:“吴小姐来得及时,我刚还念着若是你今儿个下午得空能来的话,还能瞧瞧侯府花园里松雪落梅的景致呢。”
吴沅芷得了沈知岚的回帖见上面写的时间就是今天还有些纳罕,怎得这般着急,只是自己也不敢失了礼数便连忙梳洗妆扮吩咐人套了马车赶到了建承侯府。
她临出门的时候,向吴国公请示,连吴国公都有些诧异,自己这个长女虽然按照规矩礼数上没什么大毛病吧,可同京中其他贵女不大一样,都快出嫁的年纪了连个手帕交也没有,更是从未听过她同建承侯府有什么来往,是以也多问了几句,见吴沅芷老老实实地将回帖都拿了出来,这才放下心了,又回想起二人的亲事,开口叮嘱道:“你同东宫是早就指腹为婚了,应当知晓自己的立场。仪恩县主同二殿下的婚事也开始张罗起来了,虽说二殿下同太子是一母同胞,但你们身份特殊,彼此来往交接注意分寸,别失了身份。”
“是,女儿省得了。”吴沅芷乖乖地应道。
吴沅芷微微曲了曲身子,半坐在椅子上笑容乖巧道:“县主勿怪我贸然打扰便是沅芷的造化了。”说着微微侧了侧头,唤了身旁的侍女:“风吟。”
复又抬头笑吟吟道:“知道县主身上还有伤,特地挑了两支千年老参来给您补补气血,也于身体恢复康健有妙用。”
沈知岚瞧着哪被唤做风吟的丫鬟,拎了一只镶金花枝木盒呈了上来,落冰顺势接过,沈知岚微微颌首忙道谢:“吴小姐客气了,往日不常走动,也不曾与小姐姐结交,如今你亲自来一趟还送这么好的东西,可真是招待不周了啊。”沈知岚暗自惊叹着千年老参极为难得,吴家寻常便可出手,一送就是两支,果然是辅国将军,家世雄厚啊。又回想起自己随意送出去的那幅山水图,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知吴小姐的脾性爱好,瞧着拜帖上有竹叶花纹的绣样便挑了幅山水图赠予小姐,还请小姐别弃嫌。”
这话是真的,沈知岚收了人家的礼物一想起自己的就有点尴尬….不过她也不大了解吴沅芷的脾性,略思索了片刻还是如实说了。
没曾想,吴沅芷听罢倒是笑意更深,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暗自想到,原以为沈知岚做了县主架子总归是要比以前更大些,没想到她倒是不矫情,寻常姑娘家结交的时候双方的礼物不大想趁,另一方或是羞于开口,或是占了大便宜似的百般矫饰以期后续,沈知岚倒是独树一帜,竟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看她神情坦荡倒也不似作伪。
“这算什么大事,县主也说了与我并不相熟,我也不过是听着县主身子不大好投其所好罢了,相信若是换了县主也会如此的。”吴沅芷温柔回道。
沈知岚对吴沅芷的第一印象不错,觉着她礼数周全又没有张虞那些人的清高劲儿,是以二人坐在前院聊了一会儿年里定京城中的趣事竟然十分投机。
“方才你说院中有一奇景,叫什么松雪落梅的,此刻能去看了么?”吴沅芷彤沈知岚聊了一会儿,竟发觉沈知岚其人与往日里听到的传言相差甚远,而且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一番独特见地,因此也逐渐放开了来。
风吟立在吴沅芷身后,轻轻拽了拽自家小姐的衣襟,吴沅芷这才反应过来,忙致歉道:“是我不的不是,你原在伤病中,想来也不方便,又陪我说了这么一车子话,也该休息了。”
沈知岚刚准备吩咐人带路去松涛园,忽听得吴沅芷这般说,猛地摇了摇头,云鬓上的步摇晃动着转起了圈来,沈知岚着急解释道:“什么你的不是啊,我一开始不是就说要请你来看了么。而且,我成日里躺在床上养病,也该活动活动的,你的提议正中我的下怀!”沈知岚说着瞥见桌案上的锦盒,又打趣道:“再说了,你还送了那么好的老参给我,你要是担心我的身体的话,我现在立刻就把它吃了如何?”
“哈哈哈哈哈!”吴沅芷被沈知岚逗得捂着肚子开怀大笑,连一旁的风吟也来不及阻止她的仪态跟着捂嘴偷笑。
“你可真是个促狭鬼。”吴沅芷佯装怒瞪了沈知岚一眼,这才理了理玉兰色纱段宫装。
沈知岚见吴沅芷果真是大家闺秀,无时不刻地注意自己的仪态,叹息道:“做世家闺女真累,每每出门行走都要注意这注意那的,也亏得你好性儿。”
吴沅芷头一次听这般理论,微抬了抬头,双眼睁大问道:“难道你不是如此么?”说完便想了起来,前些年关于沈知岚的传闻,又低头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怪不得。”
沈知岚见她这般神情不用猜也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神气十足地说道:“怪不得以前听到我的一些事儿都是离经叛道,不入正统的吧?”
吴沅芷以为沈知岚有些生气,连忙解释道:“不是的…..”
“咳,没事儿!”沈知岚摆手挥了挥,压根不在乎撇嘴道:“我听到的比你听到的肯定严重多了,不过啊,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人就只能活这么一辈子,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样,不如痛快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也没什么错儿啊。”
吴沅芷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喃喃道:“痛快做自己?”
“正是,不过呢,我前几年也确实太夸张了些,这些日子困在家里养病也想明白了不少。要想活得快乐开心呢,有些世俗的事情还必须得做,但是我也有我的底线,都是第一次做人,我为什么要让着那些傻子。”沈知岚斜靠在帽椅里,撑着脑袋大言不惭道。
吴沅芷头一次听人这么说,愣在原地细细咂摸更觉得沈知岚为人潇洒坦荡,心内暗暗存了结交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