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看到张叶梓手上的伤痕一下子呆住了。
这条伤痕丑陋而清晰，仿佛向人们诉说着它的来历。
张叶梓尴尬的缩回了手，好像偷吃之后害怕被主人打的猫咪。
“扎这只手吧，这只手扎的少。”
张叶梓把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她的手苍白冰冷，手指细长，指甲却很短。而这只手上的针孔却只是比刚才那只的少了一点。
“好的，刚才对不起啊，我走神了。
护士不好意思的说着，在张叶梓手上找着血管，准确的把针扎了进去。
“嗯....”
张叶梓哼了一声，咬了咬牙。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点滴扎针无数次，本来该越来越没感觉才对，然而她却是相反的，她会越来越疼，仿佛身上的痛感都集中了起来一样。
这本来是一种病，然而张叶梓却跟谁也没说。
因为她认为任何病痛在和死亡比起来的时候，都不在是病。
护士站起身，看着剩下的几瓶药对张叶梓说道：“你的看护人呢，这点滴旁边得有个人看着。”
张叶梓摇了摇头说：“我没看护人。”
护士神色怪异的看着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中年女人打断了。
“没事，我来看着她吧，她要换药了我去叫您。”
护士点了点头说道：“行吧，我就在旁边的值班室，换药的时候就来叫我。”
“好的，我知道了。”中年女人答道。
护士收拾收拾了东西，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张叶梓转过头，对着中年女人说：“麻烦你了。”
“没事的，不麻烦，小茹睡的晚，我在这也是呆着。”
张叶梓冲中女人笑了一下，将整个身体蒙在被里，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然而她的身体却一直在麻烦人，大夫，护士，陌生人。
她握紧自己的手，又看到了那条伤痕。
它是她的回忆，也是她的梦魇。
8年前，父亲离开家那年，母亲身体越来越差了，心脏病折磨的她日渐憔悴。每个夜晚都能听到母亲因为心疼而发出的呻吟声。
但是她每天还要做很多家务，整理张叶梓的生活起居。
然而母亲还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病倒了，她打了父亲的电话，却是一个女人不耐烦的声音，而再次打过去，却只能听到嘟嘟的忙音。她去叫了邻居，邻居帮着叫了救护车，可母亲却还是在等待救护车的时候死在了她的怀里。
母亲死了，她的心也死了，当父亲和那个女人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了死，她藏起了一把刀，在自己的房间里，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当鲜血流出来的瞬间，她仿佛解脱了，仿佛看到了母亲在对她招手。
她奔跑，跳跃，却在扑向母亲身体的瞬间醒了过来。
她没有死，被送到了医院，手腕处被缝了9针。
于是就留下了这个伤痕。而这个丑陋的伤痕印记，仿佛是纪念，也是警告。
告诉她她不能死，所以她要活着，要像一根刺活在父亲的心里，要让他难过，让他体会母亲曾经体会到的伤心与绝望。
而父亲在之后的这么些年里，每每看到她都会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说话，小心翼翼的生活。
她得逞了，却没有复仇的快感。
回忆起这段往事，张叶梓躲在被子里哭了，眼泪在枕头上留下一片痕迹，那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张叶梓的嘴里，咸咸的苦苦的。
张叶梓突然有些累了，可能是点滴的药品里有助眠的药物，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模糊中有人将她的被子掀开了一点，却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她睡的很沉，没有做梦，自从母亲死去之后，她就不再做梦了，梦对于她来说竟然成为一种奢侈的东西。
张叶梓不知睡了多久，却被一声奇怪的声音吵醒了。
病房里的灯还亮着，手上点滴的针已经打完了，在手上贴着一块白色的海绵，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那个男孩为她贴着的那块海绵。
想到这，她想像上次一样撕下它，却终是犹豫了一下没有这么做。
“姐姐，是我吵醒你了吧？”
张叶梓向旁边望去，看见小茹手里拿着饼干，向她吐着舌头。
小茹挠了挠头小声说：“不好意思，姐姐，这饼干有点难开。”
张叶梓向她笑了笑说道：“没事，我也该醒了，你饿了吗？”
“嗯，我有点饿了，妈妈睡着了，不要吵醒她。”
“嗯，好，把饼干给我，我帮你开。”
张叶梓向她伸出手，从小茹手里接过了饼干，帮她打开了，递给了她。
小茹从张叶梓手中接过饼干说道：“谢谢姐姐，姐姐你饿不饿？”
张叶梓笑着说：“姐姐不饿。”
张叶梓说完肚子就叫了起来，其实她从晚上到现在都一直没吃饭。
她的脸红了。
“姐姐骗人，都饿的肚子叫了。”
小茹笑的天真烂漫，却将手里的饼干递给了她。
“姐姐你吃。”
张叶梓想拒绝，可小茹的饼干却已经递到了她的嘴边。她只有张开嘴，吃下了这块饼干。
饼干很甜，有一种浓浓的牛奶味。
“好吃吗？”小茹说。
“嗯，好吃，你也吃。”
“嗯。”
小茹从饼干袋子里拿出饼干，吃一个，就递给张叶梓一个，张叶梓只得接受。
突然小茹像想起什么的说道：“姐姐，我们不要吃饼干了，去值班室旁边的便利店买好吃的吧。”
张叶梓苦笑起来，想拒绝，却看到小茹眼里期盼的眼神。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到这句话，小茹从床上蹦了起来，可能是动作有点大，她回头看了看熟睡的母亲，吐了吐舌头。
她穿上自己的小拖鞋来到了张叶梓身边，张叶梓也从床上下来了，拉过小茹的手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很黑，只有微弱的灯光照着，便利店就在不远处。
“姐姐你别怕，小茹陪着你呢。”小茹拉在张叶梓的手紧了紧，笑着说。
张叶梓冲小茹笑了笑：“嗯，姐姐不怕。”
张叶梓拉着小茹慢慢的向便利店走去，而一个身影，却从旁边的重症病房走了出来。
“啊！”
张叶梓被吓了一跳，小茹却把她拉在了身后。
“来者何人？”
张叶梓笑了笑，这小茹胆子可真大，说的话也古气十足，简直是个小女侠。
走出来的人望向她们俩说：“抱歉，吓到你们了，我出来找点水喝。”
微弱的灯光照了过去，张叶梓认出了他。竟然是为自己拔掉针管的那个男孩，只是这个男孩脸色比上次看到更加惨白了，眼里也全是悲伤和疲惫，嘴唇干裂着，一付很颓废的样子。
小茹看了看走出来的人，脸上不再警惕。
“哦，那我们顺路，我要和姐姐去吃饭，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张叶梓苦笑，这小茹也太容易相信人了。
张叶梓看了那男孩一眼说道：“你跟着我们吧，我们正好也要去便利店。”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小茹笑着说：这下好了，有哥哥为咱们护驾，小主我们这边走。
张叶梓苦笑着被小茹拉着，这小茹电视剧一定没少看，小主都叫上了，我都成娘娘了。
不一会便利店就到了，张叶梓看着琳琅满目的吃的，问小茹：“小茹，你要吃什么？”
小茹看到吃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对着各种吃的说道“我要这个，还有这个，这个。”
张叶梓笑着顺着她指的方向一一拿了下来。
小茹看着她提醒她道：“姐姐，我们要选三份，给哥哥也带一份。”
张叶梓听完她的话转过头，寻找那个男孩，却只见他拿了一瓶水，默默的走到窗户前，看着黑色的窗外，不知道再想什么。
“我们不知道哥哥是不是也没吃呢。”张叶梓说。
“他一定没吃。”
“为什么？”
“因为我刚刚也听到他肚子叫了。”小茹笑着说，她的笑很甜很暖。
张叶梓也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