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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影迷

向杰不仅喜欢看连环画,更痴迷于电影,因为电影是他小时候见过的最为神奇的东西,比连环画还要神奇上百倍。在他还没上学的时候,下水大队有个电影队,轮流着到每个屯里去放电影,所以偶尔也会轮到高山屯。

每天早上,高山屯高高挂在大梨树上的高音喇叭都传出队长路天赐的声音,通知大家每天的生产安排,就是当天去哪里干活,干什么活。同样,屯里有什么事情,也都通过高音喇叭通知大家。

这不,这一天早上,高音喇叭又传出队长那熟悉的声音:“好消息,好消息,屯里的兄弟姐妹们,今晚轮到我们屯放电影啦,放电影啦。战斗故事片《战友》,非常好看,非常好看。”

向杰听到放电影,就问爸爸:“爸,电影是什么?”

向爸爸告诉他:“电影就是可以看到解放军在打仗。”

向杰又问:“解放军是什么?打仗又是什么呀?”

爸爸说:“解放军是当官的人,打仗就是解放军拿枪去打敌人。”

向杰又好奇地问:“那敌人又是什么呀?”

爸爸笑了说:“敌人就是坏人”

向杰又问:“那坏人又是什么呀?”

爸爸虽然很耐心地告诉他,但是向杰毕竟没见过电影,所以似懂非懂,但就越是似懂非懂,就越对电影充满好奇,恨不得马上就能看到,于是他一大早地就到队长家去等着放电影了。

等着看电影的还有方小明等几个小伙伴,他们一起玩耍,互相追逐打闹着,乐极生悲,当玩得正欢的时候,向杰一个不小心摔倒了,额头撞到了钢盆锋利的边上,划开了好长的一道伤口,血流不止,顿时大哭起来。

队长的爸爸路二爷看到了,赶紧拿来切好的烟丝,敷在向杰的伤口上止住了血。路二爷安慰向杰说:“别哭了,别哭了,晚上有电影看了。”

听到有电影看,向杰渐渐就不哭了。

漫长的等待,终于等到了晚上,电影队的两个人终于挑着放映机,发动机等东西来了,大人小孩子们都兴奋不已。放映员在队长家的墙壁上挂起荧幕,摆好放映机,拉了电线,接了发电机,然后用一根皮带子,绕着发动机的一个圆轮子猛地一拉,发电机就嘟嘟地冒着青烟,发出浓浓的汽油燃烧的味道,响了起来,电灯马上就亮了。小孩子们好不高兴,一阵欢呼。有了电,就开始放电影了。

村民们都各自拿凳子坐成几排饶有兴致地观看着电影。向杰和方小明就坐在路大成的身边,充满好奇地听他讲电影里的故事,并不断地问这问那。

从此,向杰便迷上了电影这个神奇的东西。

后来,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电影队解散了,电影承包给了个人,轮放制就不存在了,就只在偶尔村部放电影,还收费了。

暑假里的一天,向杰去放牛刚回到家里,听说村里又放电影,就叫了方小明一起去。

方小明说:“别去了,上水屯的方四叔刚死了,正好埋在路边,太恐怖了,怕怕,打死我都不去。”

方小明死活不去,向杰无奈只好自己去了。一个人走夜路,他还是头一回,关键还是刚死了人,就埋在路边上。越是怕,他就越想起花大傻经常学着路大成给小孩子们讲的鬼故事,说是走夜路,千万不能往后看,如果往后看就会看见没有头鬼或是断手断脚的鬼跟着自己,恐怖死了,能吓死人。越想起,他心里就越害怕,别的路段还好,就是路过新坟的那一段,心里是拔凉拔凉的,身后总是凉飕冷飕的,总是感觉有个鬼影跟着他一样,还好像听到唰唰的脚步声。他一股脑往前走,不敢往后看,生怕真的看到鬼。

终于到了村部,看电影的人很多,各个屯的人都有。两个大人在看门收钱,好多人在拥挤着给钱进去。向杰和其他小孩子一样,没有钱,就跟在大人屁股后面,找机会溜进去,好几次都被看门的揪回来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向杰最后还是在一个大人的暗中帮助下,溜进去了。

那两个守门收钱的对挤进去的小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进去了,就进去了,不再拉回来,毕竟是小孩子。

电影里活生生的神奇精彩的画面,让向杰兴奋不已,意犹未尽,念念不忘。

电影放完之后,向杰还一个人回来,身后还是凉飕飕的,好像真的有鬼一样。特别是路过那个新坟的地方,胆子再大的大人都会有一种怕怕的感觉,何况向杰还是一个小孩。

回到家里,爸爸妈妈问向杰:“这么喜欢看电影啊?村里刚死了鬼你都不怕吗?”

向杰心有余悸地说:“怕呀。”

爸爸妈妈笑了:“怕了还去?”

向杰说:“可是电影很好看啊。”

从那以后,只要村里有电影放,不管是什么片子,向杰都兴奋不已,毫无遗漏地去看了。

花开比向杰高一年级,一直特别喜欢向杰,看着向杰一个人来回,既远又累又孤单,晚上放学就拉着向杰去他家吃饭睡觉。开始向杰是拒绝的,但花开不屈不挠,每天都拉,向杰经不住他的强拉硬拽,就去了。

花开的爸爸是村长,家庭条件比较好,也特别喜欢向杰这个聪明的小神童,加上他和向杰家算起来也是有一点拐了弯的亲戚关系,所以待他如自己亲生儿子一般。他知道向杰家里的情况,很是同情,就对向杰说:“杰儿,以后你就来我家吃和住,我们三父子睡一张床吧。”

平时花开都硬拉着向杰去,向杰一般都是回家的,但要是碰上打雷下雨的时候,就只好同意住在花开家里了。

花家是干部家庭,平时都吃得非常好,有美味的面条,有香喷喷的大米饭,还有让向杰馋得流口水的煎鸡蛋,如果碰上街日,还有他过年才能吃到的猪肉。

不仅吃得好,睡的更好,花家的床很大很漂亮很干净,三四个人一起睡都没问题。相比之下,向杰家的床都不能算是床。

花家除了爸爸妈妈,花开家里还有和两个妹妹,叫花花和花果。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幸福地生活着。向杰羡慕不已,暗暗发誓说长大以后也要过那样的幸福生活。

有一天,韦老师布置作业,向杰很快就做完了。很多同学都不会做,就来抄向杰的。老留级生方子旭连抄都懒得抄,就命令向杰帮他做。向杰肯定不同意,说:“不抄就算了,怎么可能还帮你做作业?”

第二天,韦老师发现方子旭没交作业,就狠狠地批评了他:“方子旭,你怎么又不交作业?你看看向杰,每次都100分。你一个留级生都比不上他一点点吗?难道你的脑子是南瓜做的吗?”

被韦老师骂了一顿,方子旭心里很不舒服,觉得都是因为向杰不帮他做作业的原因,便对向杰怀恨在心了,咬牙切齿地对几个跟屁虫嘀咕着说:“向杰这小鬼,哪天我非收拾他不可。”

刚好这一天中午,韦老师的爱人来学校,和韦老师正在午休。韦老师的宿舍就在教室旁边,中间只隔了一层木板。方子旭看到向杰和方小明两个刚好在球场边吃完午饭回来,就决定整一下他们,阴险一笑,对低声地命令他们说:“高山屯的两个小鬼,你们去拍一下教室的木板。”

高山屯地处偏远,屯小人少,常常被其它屯的人瞧不起。特别是小孩子们,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想法。而上水屯的方子旭,是最明显的一个,喜欢命令别人做这个做那个。

向杰和方小明自知人少势弱,不敢违抗,但知道韦老师正在里面午休,一拍肯定要挨骂,正犹豫着。方子旭恶狠狠地威胁说:“不去是吧?那以后不要走上水屯的路。”

向杰和方小明知道方子旭说到做到,就只好乖乖地去轻轻地拍了拍木板,然后跑了出来。

说得迟那时快,韦老师气冲冲地跑了出来,大声喝问:“谁,谁拍的木板?”

方子旭他们一群人在偷偷笑着。

正当向杰和方小明羞愧地低着头的时候,方子旭举报说:“老师,是高山屯的那两个。”

韦老师愤怒地走过来,问:“是你们拍的吗?”

向杰和方小明吓得直哆嗦,不敢出声。

韦老师左手抓起方小明的手,右手五指卷起,用指关节在他的手背上猛力敲打了六次。

方小明痛得直咬牙忍着,不敢作声。

然后,韦老师才拿起向杰的手,轻轻地敲了一下,就放开了,说:“以后不许乱拍了啊。”

因为拍老师墙板这件事,向杰和方小明被同学们嘲笑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样整了向杰,方子旭还觉得不过瘾,还在想着法子继续整他。

后来有一天放晚学回家,大家路过花家面前的田野时,方子旭就召集他的几个跟屁虫,商议着一起整向杰。

方子旭说:“你们每个人出一个主意,教训教训一下向杰这个小鬼。”

方瘦猴小眼睛骨碌一转,贼笑着说:“向杰经常去花开家吃饭和睡觉,我们就嘲笑嘲笑他倒插门吧。”

几个人都说好。于是方瘦猴就大声喊道:“向杰去花家,做上门女婿。”

方子旭和几个跟屁虫就跟着大喊:“向杰去花家,做上门女婿……”

倒插门在农村,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低人一等,被人瞧不起。

本来就羞涩胆小的向杰,听到他们说他做上门女婿,羞得,差点要哭出来,又无可奈何。

看着向杰要哭的样子,方子旭更来劲了,接着喊:“那就刚好是开花杰果了。哈哈,哈哈。开花结果,结果开花。”

那几个跟屁虫就也大声地跟着有节奏地喊着:“开花结果,结果开会。开花结果,结果开会……”

向杰生性胆小怕事,特别怕生人,更不敢得罪任何人,何况是地头蛇方子旭了,只好忍气吞声。没想到方子旭见向杰不敢反抗,就得寸进尺,怂恿一个瘸了腿的小孩方瘸子和向杰打架:“到你了,你去把他放倒。”

方瘸子也不敢违抗命令,犹豫地看着向杰,有点怕。

方子旭气愤地说:“上呀,不然以后别跟着我。”

方瘸子只好硬着头皮一瘸一瘸地往上冲,抱住向杰的腰就扳。论力气,向杰再弱小,也是一个正常人,要扳倒一个年龄相仿的瘸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在农村打架,靠的是“一胆二力三功夫”,正所谓“拳大怕力大,力大怕胆大”。向杰胆子太小,心里特别虚,在气势上就输了大半,刚过招,就让瘸子给抱腰扳倒了。

被一阵阵的嘲笑声包围着的向杰,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为了不再让他们嘲笑自己和花家,向杰决心再也不去花开家了。第二天放学,下着倾盆大雨,雷电交加,花开又拉着向杰去他家住,但向杰死活不同意,硬是一个人冒着大雨跑回家了。

被连整蛊两次之后,向杰的学习成绩依然还是那么的优秀。方子旭心中非常不服,决定再整他一次。

后来,方子旭在上学路上抓到了一只特别大个,特别漂亮的蟋蟀,就爱不释手地当宠物养起来。不料没过两天,大蟋蟀突然就死了,刚好这一天韦老师有急事回家去了,让同学们自习。方子旭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又要开始整向杰了。

方子旭就在教室里给死去的蟋蟀办一场隆重的葬礼,要求每个同学都给他送一张作业纸做为随礼。

班上所有的同学因为惧怕方子旭,都从自己的作业本上撕下一张作业纸给他送去,只有向杰一个人没有送。于是方子旭就对跟屁虫方建说:“等下下课的时候,你把一张纸放到向杰的书包里。”

方建不解地问:“他不送礼就算了,干嘛反而要给他一张纸呀?”

方子旭:“问那么多干嘛?叫你做你就做得了。”

方建一头雾水,只好“嗯嗯”两声。

下课了,大家都走出教室,玩的玩,上厕所的上厕所。向杰也去上了厕所,方建就趁机偷偷把一张纸放进他的书包里。

等向杰回来以后,方子旭就大声说:“哎呀,我的纸怎么少了一张?谁偷了?”于是就假装一个一个地搜,最后搜到向杰的时候,就搜出来了,就说向杰偷了他的纸张。

于是那几个跟屁虫就有节奏地大声喊着:“向杰偷东西,向杰偷东西……”

无端端被诬陷成小偷,向杰气不打一处来,明知道方子旭故意整他,但又奈何他不得,只好忍气吞声。

经过多次羞辱,向杰的成绩依然没有丝毫退步,还是那么优秀,还是遥遥领先。

方子旭还是不甘心,于是又召集几个小跟班商量对策:“向杰这个鬼仔搞得我们好没面子,你们说该怎么弄他,才能让他成绩不再那么好?”

瘦猴说:“继续笑他开花结果。”

瘸子说:“再打他。”

方建说:“再说他偷东西。”

方子旭说:“不行,这些都没效果的。”

最后方子旭看了看方六说:“该到你了。”

方六犹豫了一下:“办法不是没有。”然后就在那里嘿嘿都笑着不说话。

方子旭说:“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呀。”

方六招手让大家靠近了,神秘而低声地说:“把他课本偷了,撕掉。没书了,我就不信他还能那么厉害。”

大家一听,齐声叫好。方子旭露出阴险狡黠的笑容说:“好,好办法。”

然后又看看大家,一个一个地看,问:“问题是谁去偷呢?”

几个跟屁虫谁都不想去做偷东西这种事,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做声了。方子旭又看了看大家说:“那你们以后不要跟着我了。”

几个跟屁虫没有办法,只好都对方六说:“主意是你出的,你去。”

方子旭立马说:“对,就你去。”

第二天上课,向杰发现他的课语文课本不见了,第一时间就感觉到肯定是被方子旭他们偷了,但是他没有做声,因为他很惧怕他们。

过了一星期,韦老师上课,让大家翻开第51页,学习新的课文。别的同学都照做了,唯独向杰坐在那里无动于衷。

韦老师走过来,问他:“向杰,你的书呢?”

向杰说:“不见了。”

“啊,怎么回事?”

“被偷了。”

“谁偷的?”

“不知道。”

“没事,过几天我去中心校拿去年的旧课本给你。”

最后一节课,又到背诵课文的时候了,韦老师说:“向杰因为课本被偷了,就不背了。方子旭,你来背吧。”

自然,方子旭还是背不出来,其他同学也没几个人能完整地背出来。

最后向杰主动要求背,还是行云流水,一字不漏地都背出来了。

对于向杰背书,大家都习以为常,根本就从无意外地滚瓜烂熟,所以就不再大惊小怪了。但在教室后排的方子旭几个留级生,却是惊出一身冷汗,因为只有他们知道,向杰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拿课本上课了。

方六更是羞愧难当,从羡慕嫉妒变成了佩服不已,情不自禁地地站起来叫:“向杰背得好,向杰太厉害了。”

方子旭用铅笔戳了戳他的屁股,瞪着他说:“你癫啊?”

方六没理会他。方子旭看到方六竟然不理他,不禁怒火大发,心想“反了你啊?竟敢不听我的?”于是突然大声揭发道:“是方六偷了向杰的书。”

韦老师听了,赶紧问:“是你偷了向杰的课本?”

事已至此,方六只好坦白地说:“是我偷的,都是方子旭他们逼我的。”

韦老师气得大声喝道:“方子旭,你站起来。你们两个罚站,不到放学,不许坐下。”

放学路上,方六对那几个说:“向杰真的是太聪明了,我服了,我对不起他,我不想再为难他了,你们也不要再为难他了,好吗?”说着就停下来等向杰,对他说:“向杰,你的书是我偷的,对不起。”

向杰看了看方六,感觉他和那几个不太一样,说:“没事,有没有书都一样。”

方子旭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就叫那几个过来,一起向向杰道了歉。

向杰谈不上原谅他们,因为他从来没敢恨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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