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尼塞风格的晚餐一向以豪放著称，即使是那位纵横捭阖的波拿马陛下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宫廷晚宴远远比不上叶尼塞大公。
炙烤到金黄，外酥里嫩的烤乳猪表皮上不断迸发出油脂与明火碰撞产生的滋滋声，那是美味正在爆炸的声音，令人抓狂的香气弥漫在营地四周。长长的木条桌上摆满了餐盘，各式各样的肉类简单处理过后散发出让人胃口大开的色泽，被北国霜雪磨砺过的脆果按人数摆放得整整齐齐。
马恩的晚餐自然是比不过财大气粗的大公，但一样也继承了叶尼塞食物的特点，那就是量大管饱。
得到马恩的许可后，肖恩彻底敞开了后勤的大门，制作食物的那片地方就像是流水线，每时每分都有肉食从里面传递出来。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令肖恩意想不到的事，唐璜居然自告奋勇地要去烤肉，他一度怀疑这货的脑子还没清醒，然而没想到唐璜居然真的有两把刷子。
字面意义上的两把刷子，他居然从自己的行囊中掏出来了两把毛刷，处理烤肉的手段显然是纯熟的行家。
出于好奇，肖恩问唐璜他到底是从哪学会这些东西的，他们认识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见识到唐璜各式各样来自三教九流的技术，往高雅的说，他知道如何插花，并借此讨到女士的芳心，朝低一点儿的说，他曾经和唐璜就他某位祖先掏粪后处理自身的问题展开过深入的讨论，唐璜丰富的经验得到了肖恩的肯定。
而后者听闻后只是谦逊的摇摇头，说这些只不过是他漫长的佣兵生涯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肖恩只能就此作罢，只是一想到唐璜曾经在粪坑里干得热火朝天，再看见满桌的美食，心里不免一阵膈应。
波丽娜跟着马恩一路来到现场，路过的人都点头冲他们致意。那种发自内心的尊敬让波丽娜觉得吃惊，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笑容，完全不同于她在叶尼塞所见到的——小地主攀附权贵的谄媚，亦或是农奴出自本能的麻木笑容。
“没想到营地门口贴出告示居然是真的，大人你真的打算对领民这么好？”
说起来波丽娜内心还有点小纠结，作为象牙塔中不问世事的学者，内心自然是有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不忍心看见农奴受苦。可现在阶级变了，她算得上是仗着马恩威风作威作福的狗腿子，要是领主要主动削减自己的财富，那不就意味着她要跟着马恩吃土吗？
马恩自然不知道波丽娜的内心是多么完美的体现了小布尔乔亚的纠结，他边走边说，“波丽娜，你认为一块领土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人口啊。”波丽娜想都没想，张口就说，“不管土壤有多么肥沃，降水多么充沛，如果没有农民在上面耕耘，那这块土地不就是毫无用处的垃圾么，顶多会植被茂盛，看起来挺养眼，可养眼又不能当饭吃。”
马恩：“……”
气氛就显得很尴尬，按照马恩内心所想，以这姑娘的认知水平大概会说领土最重要的东西当然是肥沃的土地，然后马恩再跳出来说此言差矣，用丰富的人生经验把她批判一番，提出人口才是核心的理论，最后让她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可尼玛这货上来就丢王炸，令马恩无话可说。
“很好，那我们达成共识了。”他点点头，转而提到另外一个话题，“叶尼塞的高地军团一直都是大陆上的顶级战力，不论是以前的希玛还是现如今的高黎，他们都在高地军团中吃过大亏。但是短短几年的时间里，著名的高地军团却彻底沦为了波拿马陛下的军功章。”
“因为高黎人人多呗，还穿着黑衣黑甲，每次打仗都像虫群一样，乌压压的一片碾过去。就算高地军团个个都像你手下那个壮汉，也架不住人潮不是。”
波丽娜接着掰手指细数原因，“打仗嘛，说到底打的就是国立。高黎占据了旧希玛帝国的核心平原地带，气候温润，土壤都是最为肥沃的黑土，加之波拿马上台后一系列的改革，高黎人已经大丰收了好多年，人们把高黎境内一大片一大片麦子随风飘荡的景象叫做麦潮。意思是就像海水一样多。”
“粮食的丰产又保证了充足的兵源，听说高黎境内有一批狂热的年轻人已经自发组成了新近卫军，他们都愿意为那些陛下献出心脏。”
说到这的时候，波丽娜停顿了一下，她思索着如何尽量用不冒犯到这位“叶尼塞”大人的措辞。
“但反观叶尼塞，这些年不仅仅是原地踏步，很多方面甚至还不如以前了。贵族变本加厉的盘剥农奴，许多农奴因此逃到南方，走不掉的就钻进山野里组建反叛军，导致土地的出产大不如前。”
“这最终导致了恶性循环——农奴出逃，粮食不够，加大力度，逃的人更多。·领土越多，受到影响就越严重。”
“而叶尼塞大公正是最大的地主。”马恩好不容易插上一句话。
波丽娜认可地点点头，“财力上的匮乏让他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他废除了允许农奴参军以博取自由身的法律，让他们全身心投入耕作，转而把大量可以自理费用的贵族后裔放进军团里。”
“要知道，那帮贵族可是敢在战争前线把女人带进军营中的奇葩。听高黎的老近卫军说，当他们冲进高地军团营地时，发现了许多盔甲鲜明的女人，还把他们吓坏了，以为叶尼塞人跟他们一样，搞到了传说中的圣女骑士。但历史上高黎毕竟只有一个圣女，而营地里却多到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
波丽娜自顾自地说着，也许是因为长时间里没能跟人聊过天，心里憋得慌。直到一头撞到马恩钢筋铁骨上才知道他已经没走了。
她摁着额头，很不满马恩突然停下打断了她的思路，“正说到关键的地方，你干嘛突然就停下了。”
马恩很是无奈，“你们究竟干了啥会落魄到如此地步。”
你们自然是指的猫头鹰学派，专业大牛突然全部暴毙固然是衰落的原因，可马恩他想不通，就凭这波丽娜这张嘴，他们居然能沦落到骑墙？历史大势，地理地貌，时局剖析，就连最新的消息都能有所耳闻，这可是行走的智囊啊！整个学派加起来怕不是共济会那种级别的怪物。
马恩此时此刻颇有叫波丽娜一声丞相的冲动。
丞相幽幽叹了口气，“大人你知道一句谚语么？每一个国王背后都有一只猫头鹰。”
马恩皱皱眉，“想来是说你们忠心耿耿替国王出谋划策？”
丞相复叹，“的确是这样。但关键不是这个。我们帮扶的那些个国王，要么是二王子，要么是私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