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过桃树,吹落些许花瓣。老人不回答反问:“要事?是给大厅麻将桌上送瓜子儿还是花生?”
沈复没有多想,脱口而出:“瓜子。”
“有意思。”老人哈哈哈大笑,也站起身来,望向沈复:“我是珍馐署署正,忽婴。随我来吧。”
沈复不解老人为何而笑,却也不多问,点头道谢,安静跟在忽老前辈身后。可此时的老人像是打开了话闸,喋喋不休道:
“在别人作了自我介绍之后,你也要自报家门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沈复愣了愣,想想自己确实失礼,坦然道:“抱歉。我叫沈复,是今天刚上任的大理寺丞。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前辈不敢当。我一个小小正八品,哪敢对沈大人横加指点。”老人口上虽这样说,却是一脸的毫不在乎,苍老的脸眉宇间带着兴奋,他将腰间别着的酒囊拿出,打开灌了几口,还哼起了小曲儿:“我说你这孩子,趁早回家吧。你天资愚钝,不是吃公家饭的这块儿料。”
天资愚钝?沈复大惊。他从未想过这一词竟有一天会用来评价自己。
不是他狂妄自大。他自小到大只要是他用心想做,就没有他做不好的事。就算是卖茶叶蛋,他也是长安城一绝。
他脸色由黑便绿,不服气道:“我象棋技术是差了点,但也不能为此就一票否决我的整个仕途啊。给我点儿时间,让我练练。象棋会会的,仕途也总会通的。”
老人听了许久没说话,很久他才摇了摇头,像是无奈地感叹道:“我很久没见到像你这样的人了。”
沈复对他突然的即兴感慨不感兴趣,随口敷衍道:“我这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人,怎么可能满大街都是,想见就见啊。”
老人不屑与他贫嘴,不再开口。一时间安静的能听见老远处鸟鸣的声音。
阳光微斜照耀着大地。万物生长。
珍馐署在老人的带领下很简单便找到了。沈复拿了瓜子道过谢转身便要走,却在迈出门时停了脚步:“我沈复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以后有空会再来找老爷子您下棋的。官途什么的也请您走着瞧。”
老头傲娇扭头哼了声,并没有说话。沈复知道他是同意了,嘴角勾出一抹笑,他摆了摆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夕阳西下,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朱色官服与天边晚霞相交应,那是个没什么正行的身影,显尽了其人的孟浪痞气。却有种颓唐如玉山之将崩的气质。
沈复晃荡着朝大厅走,看见有人三三两两已经朝大门走去。此时沈复才惊觉耽搁的时间太久,自己的瓜子还没送到。他慌张撒开腿朝大厅奔去,活像被野狗追。然而当他夺门而入时卿大人等一干人的赌局以经开始做收尾工作。
他看到沈复不满道:“让你去取瓜子又不是种瓜子。咋子这么慢。”
沈复打着哈哈搪塞:“珍馐署署正不认识我,不肯放行。我解释了好半天,这才耽搁。”
沈复对自己胡诌的谎不是很满意,卿大人却一副了然的神色:“那个忽老!每次见了我脸都拉老长。要不是看他以前是个将军,我敬他三分。不然就他这样对我,我早就把他炒鱿鱼了。”
周围人趁机溜须拍马:“大人您宽宏大量,自然不会跟他那样的怪老头计较。他不过仗着自己有些军记就得意忘形,怪不得当初被圣上贬做小小署正。”
“就是就是。”
........
一声钟鸣响彻整个院落,惊起一群飞鸟。酉时至,是下班的时间。
卿大人被人捧得心里极舒坦,再加上赌局上赢了钱,并没有过多斥责沈复,从他手里抓了把瓜子儿,不痛不痒道:“下次注意。”就心情极佳的下班回家去了。
剩余人等也如卿大人那般抓把瓜子就鱼贯而出,离开了。
沈复安静等大厅里的人都走光,也慢吞吞起身回家。
他的家离上班地方相距甚远,走路须半个时辰。说实话,这有点打击他上班儿的积极性。正在他嫌麻烦犹豫要不要叫个马车时,有车夫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恭敬问道:
“是沈复,沈大人吗?”
沈复莫名其妙,点头应道:“是我。”
马车夫确定了人,便道:“我家主子请您到府上一叙。“
“你家主子是何人?”沈复狐疑,他不是什么名人,甚至现下全长安官场的人都避他如蛇蝎。怎么会有人主动来找。还是光禄寺门口,大庭广众之下。不会又是长公主吧!
马夫低头并未回答。
沈复看他虽为马夫却身子挺拔,着装整洁,知他主子必定是个皇亲贵胄之类的大人物。此人是长公主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沈复心下一惊,赶忙推脱:
“看来你家主子并非诚心想见我。既然这样你请回吧。就说我还有事儿,改时间再叙。”
“主子有命,大人您一定得去。”马夫抱拳作揖的手霎时捏紧,骨骼发出咯吱吱的响声。
居然还来武力逼迫?老子最不喜这一套,沈复暗骂无耻,但他比划了一下自己与眼前这位人高马大,身材魁梧的马夫,最终还是放弃硬闯的念头,向恶势力低了头。
沈复咬牙,抱着唯一一丝希望问马夫:“你主子不让你表明身份,没说不让表明性别,他是男是女?”
马夫沉默半响,想了想沈复的话也确实不无道理,才机械地回答:“男。”
不是长公主!
沈复松了口气,心中如释重负。只要不是长公主,让他去见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他也是愿意的!他不再言语,起身上了马车。马夫驱着马车缓缓地驶离了光禄寺。
沈复多留了心眼。就像被犯人绑架的聪明小孩子,脑子里记下标志性建筑,还时不时丢个什么东西以作记号。
“大人不必如此。”马夫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我家主子待人和善,不会把您怎样。您不必乱丢东西做记号,不仅给环卫工人增加负担,被不良人发现还得罚款。”
沈复正往外投东西的手一顿。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被人毫不留情面拆穿,他尴尬的不行。伸手摸摸鼻子。嘴硬道:“我才没怂!”
马夫:........
我也没说你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