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鸡鸣,微熹初露。昨夜三更刚入睡,今日卯时挂床帏。新郎官醒后坐起,回忆起昨夜种种,新娘子娇媚的声音、柔软的玉体、撩人的双眼,他不自然地垂下眸子,面瘫脸上会心露出一抹笑容。接着,他转过身子,正要替新娘子掖掖被子,却发现床内空无一人。心紧地一缩,新郎官来不及披衣趿鞋,赤脚趋向紧闭的门。
“呲啦”一声响,门被轻轻推开了。
新娘子端着洗脸水,见着新郎官赤裸的胸脯,腹上八块水豆腐,白嫩又劲道,羞得急忙转过身,水飞溅出盆外。转眼一想,都是夫妻了,还需遮掩什么?只待稳下心后,朝穿戴衣服的五郎戏谑说道
“这洗脸水来的正是时候。官人怕是等不耐烦了,连鞋也顾不及穿。”
新郎官听此言,只感觉脸火热灼手,连忙向新娘子埋怨道:“莫同我打趣!”新娘子放下脸盆后向床边走来,准备收帐整理,却被床边刚穿好鞋子的新郎官圈住了手腕。
“娘子”
刚刚褪下的红晕又弥漫上面颊,新郎官撩起额角的散发,拧着眉头偷偷瞥向新娘子,只见其白皙的脖颈上,隐隐露出一朵朵唇印。
“娘子,你回笼睡一睡吧,我见你走路都吃力的很。”
新娘子推搡着,看着新郎官燕颔上一道红痕,猛地抽回手,生怕指甲再次划伤那人。小指长的细痕,留了个尾巴悬在尖上,真不知是怎样划上的。
“不碍事,不碍事”
新郎官看着双颊绯红的小媳妇,火辣辣地挠心,又听得窗外有瓢盆咣当声,只得松开手,放开那撩人的妖精。一松手,新娘子便提起布裙,朝外面跑去……
按照传统的礼仪,新婚头日,新婚夫妇需向父母敬茶问安。繁重的礼仪形式,大多数都被乡里摒弃了,只有这敬茶不费事的礼仪保留了下来。
新郎官的父母坐在简陋的高堂之上,岳老汉不停地搓着手,岳母虽然镇定,可那只不过是唱戏的抹两鬓——装样子罢了。老两口显然对此事有点局促不安。大家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紧张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吃完茶后,老两口都准备各干各地事去。
“公婆,饭焖在锅里多时了,我去盛来。”
岳老夫妇目瞪口呆望着瑶瑶,见其如此懂事,二人心中褒贬不一,只是碍于旁人的面,不好多说什么。这一举是极佳的,拉近婆媳关系,又不落人话柄,算是没给娘家丢脸。
都是粗茶淡饭,那也有云泥之别,天地之分。一家老小看着桌上的饭餐,涎水尽往肚子里咽,生怕流出来,让瑶瑶笑话。岳母看着绿油油的冬瓜片,眉头堆成一线,眼中心中尽是烦躁。
“这些油水,够吃上三天了!”
岳母懒懒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冬瓜片,甩了甩油水,填到嘴里。瑶瑶见了,绷了绷嘴,悄悄放下筷子,又重新拿起,浑身不自在。五郎只顾着贪婪吃着,时不时还往瑶瑶碗里夹菜,丝毫没察觉到这饭桌上微妙的氛围。
“你婆婆口味清淡些,不喜油腻”
岳老汉将冬瓜皮移到中间,将另一份青菜端到岳母面前,朝着岳母使了个眼色。岳母端着碗吃着饭,没言语,看着桌上两个傻儿子,只知道埋头吃饭,一心盯着饭菜狼吞虎咽,便气不打一处来,丢筷离席了。
待男人们吃饱饭,准备下地干活时,岳母悄悄叫住五郎,将他拉进自己的屋。五郎摸着浑圆的肚皮,打了个饱嗝,不明所然看着岳母那副焦躁的神情。岳母看着儿子没出息的样子,火又烧上肝,一把拉过五郎,拽着他的衣襟,冲他骂道
“五郎,你莫要荒废了武艺,不可娶了媳妇忘了娘!当初王婆说媒时只说瑶瑶长相好,只你爹见过。谁料想瑶瑶长相竟如此出众,倒是祸水的坯子!”
“娘,你说什么呢!”
听五郎大喊,岳母忙捂住五郎的嘴,让他嘘声。听得屋里有声,岳老汉将锄头立在墙上,转身进了屋,见那两人说着悄悄话,清清嗓子,哼了一声。
岳母见岳老汉来了,紧地转移话题
“五郎啊,前几日我回你外祖父家,你外祖父问我,你可愿学‘技击’之术,他求得县里数一数二的陈广师傅教你”
“母亲若是不放心,我过几日便继续求学去。”
岳母透过五郎,偷偷打量着岳老汉,见他仍蹲在门口,挤着眉头,欢笑道“你们夫妻二人新婚燕尔,我怎忍心让你离开,我那儿媳妇怎舍得?”
“没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岳母听得此言,心里的大石头訇地坠了地。“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活例子就上演在隔壁庄赖大家,那赖老妈子惨死的可怜样,岳母至今记忆犹新。
一听这话,门口的岳老汉坐不住了,跑到五郎身边,给了他一记拳头。五郎转回身子,摸着被打的后脑勺,莫名其妙地看着岳老汉。
“瞎说什么呢!我和你娘能陪你到老啊?”
五郎沉下头,旁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是被打了,心里难受?还是说了违心话,肚里煎熬?怕是两者都沾了些,混在一起,使得肠愁肝断,五内如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便是天定的良缘。即使从未见过,可那晚初见,二人像是千年前就熟识一般,泪水千行沾衣尽,心中惆怅最难堪。佛曰: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二人今世相见,应是前生万千次凝眸含睇,换来的。
相处几个月后,岳老夫妇不约而同地发觉了一些端倪。老夫妻白天没有什么时间详谈,只有晚上临睡前那段时间慢慢细谈,还不用提防着他人。
“老头子,你没发现咱们儿媳有啥不正常的?”
“嗯,看着挺机灵的孩子咋这般呆笨”
岳老汉搓着头,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帐顶。床里的岳母,听着岳老汉用指甲挠头的声音,心里直发毛,忙拽住了他的手。
“呆笨好啊,女子无才便是德。妇人家呆笨好!”
岳老汉一听,心里不乐意了,打着帘外的月光,扭头看着岳母。见岳母瞪着眼睛,横眉竖指抱着被褥,床尾的双脚使劲扑腾,岳老汉忙怼道
“呆笨有啥好!想她母亲可是书香世家的闺秀,清丰顶出名的贵族小姐!”
岳母猛地爬起来,蜷腿坐在被子上,将头发捋到脑后,眉头上抬,嘴角一咧,挺身环胸,睥睨着岳老汉。
“只不过是个败落戴罪的贵族!俗话说的好,落汤的凤凰还不如鸡!”
“要不是被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连累,她母亲姚家何至落魄至此,她母亲何至下嫁给刘老汉!刘老汉也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啊”
“我看你就是偏了私心,我嫁给你那么些年,为你生儿育女,你仍念着她,真要活活气死我!”
话语刚落下,岳母一阵猛咳,却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都是老夫老妻的人了,还整天咋咋呼呼的,哄也不是,怼也不是,干脆一声不吭,任凭岳母空发牢骚。岳母见岳老汉没回话,扒着他身子一看,这老头子,竟然睡着了!
岳母愤愤得躺回床里,从岳老汉身上拉来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背身朝里。又听得岳老汉气闷喘声,不由得松下眉头,转过身子,替岳老汉顺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