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秦府与秦风发生过争吵以后,许展墨便离开了秦府。
秦百川虽然醒来了,却仍旧不能言语。许展墨想了想,左右现在也没什么事情,便离开了晋阳,孤身去了丰州。那里是他母亲的故里,同时也埋葬着他的母亲。他母亲去世后,他舅舅和外婆依旧留在那里。比起晋阳来,丰州才更像一个家。
丰州地处东南,东、西、北三面环山,西南一面有临水经过,只有东南一面修路,较为平坦,可供人平时通过。
其实说来,许氏原本并不是丰州一代的大姓,只是前朝时,一位姓许的商人许远辞家外出做生意,不巧时运不济,被人算计,本钱尽失,流落到此。但那位许远本性纯善,被当时的丰州知州叶邵南看中。叶邵南原本打算将妹妹许配给许远,但被许远以爱妻亡故,留有一子在老家由母亲抚养,他曾答应在亡妻坟前立誓终身不娶为由,婉拒了好意。感念于许远的深情与坦荡,叶邵南资助了许远白银千两,帮他东山再起,两人结为知交好友;许远也从老家青州接来了老母与幼子,在此处定居。由于许家历任家主经营有道,不过百年之间,许家便成了当地较有声望的家族。
这一辈的许家掌权人是许展墨的舅舅,许卿菻。
许展墨到达许家宅子时,正值晌午。恰巧赶上许卿菻携妻子杨夫人外出赴宴,于是他先拜见了外祖母余老夫人,用了口午饭之后,便去了他母亲的墓地。
许家的墓地,其实就在许家的后院。以当年的许远为首,每一辈人的墓碑排成一排。他母亲许卿筠的墓碑就在最后一排,右起的第一个。
许展墨并非空手而来。他带了进府前从集市上买的两本话本子,和一坛酒。将两本话本子在许卿筠的坟前烧了后,他就背靠在墓碑上,慢慢地喝起了酒,一言不发。
许卿菻晚间回来后,余老夫人见许展墨还未走出墓园,便打算派人去唤他,被许卿菻笑笑拦下了。
“展墨这小子,平日在晋阳那,定是没少受气。也好,如今总算回家了,他也许久未见阿姐,又逢着阿姐的忌日,那便让他守着阿姐多呆一会儿吧。我们舅甥之间要说的,以后慢慢说也不迟。”
许展墨在许家墓园里醉过了一夜,半醒半眠;而另一边,叶慕这一夜也同时翻来覆去,只因明日就是她传书与福凝的日子。
五月三十,算得上是宫中每年比较热闹的日子。
本朝规定,宫女年满二十五,若未晋升女官,又得主人同意,便可以出宫回家,此后生活不受限制。而每年宫女出宫的时间,就定在五月三十日。
此时,储兰宫内,叶慕与占春几人正在准备一件大事。
“这些瓶瓶罐罐都不用带了吧,我是扮成宫女偷偷溜出去,再受赏的宫女也不会被赏这么多东西吧,我这有点太显眼了,快拿出去。”叶慕正翘腿坐在椅子上啃着苹果,由执夏在她脸上涂抹着什么。要是细细看的话,她的脸已与先前有些许不同了。
挽秋却是听都不听,把手头上的东西塞给敛冬后,又转身跑向药架子,嘴里还自顾自地念叨着,“再多拿两瓶补血散和固元丹,归魂丹也拿一瓶……”
“别这样挽秋,公主就是出宫赴个宴而已,没人知道,也就不会有人来找主子的麻烦,用不到这么多药。”占春正守在门口,眼看敛冬手里的还没装完,挽秋又拿了这么多过来,有些头疼地闭上了眼睛。
“我这不是害怕嘛,公主一个人出去,万一谊景宫那个老女人在宫外对公主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们都不能及时有个照应。”说着说着,她就泄了气,把手里的药瓶放在敛冬手边,便抱着手臂蹲了下去。
叶慕倒有些不以为然。她漫不经心地啃着苹果,随口安慰道:“我这些日子被罚了禁闭,不能随意出去,所有人都以为我就在这储兰宫里呆着呢,谁能想到我混在宫女里悄咪咪地溜出去了呢?这就叫做,‘出其不意’!而且以防万一,我还叫了福凝进宫,如果真的有什么需要我露面的时候,就叫执夏把她易容成我的样子,一定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挽秋知道叶慕的性格。她家公主虽然看起来温温柔柔很好说话,但其实倔强的很。一旦她认定了一件事,就一定要去做,并且一定要做到。就像现在,她打定主意要亲自出宫去打探消息,那么不管是谁来劝她改变主意,都不会成功。
有很多危险、很多困难?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便是了。
空气一时有些安静,只有叶慕啃苹果的细微声响。大家都坐着站着蹲着,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直到“砰砰砰”,有人敲了几下屋顶。
执夏手头的事也做完了,终于放开了叶慕的头。
叶慕“噌”地站起来,往寝宫外跑去。迈过了门槛,她咬下最后一口苹果,然后把苹果核朝房顶扔去,含糊不清地喊道:“何方妖孽,报上名来,所为何事!”
房上那人回话道:“我乃阎王手下黑脸判官,奉阎王爷口谕,特来取你性命!”声音低沉沙哑,难辨雌雄。正巧此时一大片云遮住了太阳,世界整个暗了下来,配合着那人的话,倒真有那么点阴森恐怖的意味。
“取我性命?哼,那你便下来,让我看看你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快速地从房顶飞下来,与叶慕扭打在一起。
说是黑影,一是因为那人速度快,另一个原因就是,她也确是一身黑衣,黑发在头顶盘成一个发髻,别着一支乌木发簪,黑纱遮面,只露出两道英气的眉毛和一对飞扬的凤眼,不怒自威。
那人双脚落地的瞬间,从腰间“唰”地抽出一柄软剑,扬了扬手腕,把剑刃甩向叶慕。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平而圆润的好看的半弧。
叶慕则就势半蹲,然后向后一仰,好似半边拱桥。待剑锋从她上方扫过,她才一个后翻腾起身来,两脚却落地无声,只是轻轻一点,跳了起来。
你来我往。
忽地,黑衣人弓步向前,手腕一抖,将软剑的剑尖竖了起来,挑向叶慕腰带上悬着的玉块。
叶慕此时尚在半空,剑尖离她不足半米。她伸出右腿向剑尖一蹬,借了个力,飞向黑衣人。
黑衣人见叶慕去了别处,心里早有猜测,并没有转身,只是将软剑缠回自己腰间
不过一息间,叶慕就已经到了黑衣人身后,给她来了个锁喉。黑衣人赶紧用空着左手把住叶慕缠在自己腰间的腿,轻声斥责道:“怎么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你就不怕我软剑尚未收好,伤到你嘛?”
叶慕倒是笑嘻嘻的:“嘿嘿,我这不是想你了嘛,阿凝,你终于来啦!”
她拉下黑衣人的面纱,只见黑纱之下,却是张少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