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要问的了，纪五福站了起来，“杨大婶，今日多有打扰了，我想知道的事情都已经知道了，那就先告辞了。”
“唉唉，那慢走，慢走。”轻轻松松聊了会儿，再让纪五福诊了个脉就拿到了三两碎银，杨大婶笑得见牙不见眼，起身将他二人一直送到门外。
“有空常来坐呀！”
俗话说出门遇贵人，她这没出门，也能遇贵人！杨大婶回到屋子里，看到闷头闷脑的杨小八，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小八啊，现在又有银子了，娘带你去买书吧。”
说完她伸手去牵杨小八。
杨小八身子抖了一抖，将手缩在身后，紧咬着下唇。
“怎么了？”杨大婶皱眉道。
“娘……”杨小八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来，眼下黑影浓重，看起来就像是好些天没睡过觉似的，“我不想读书……”
那些什么之乎者也，太深奥了，直绕得他脑壳阵阵地发疼，每日在学堂的时光，是他最痛苦最难熬的。
夫子老是敲着他的头，给别的同窗们示范说是“榆木疙瘩”……
每当这时，那些同窗们就一阵哄笑。他们还会在他回家的路上堵他，嘲他家中无父……
他心里阵阵难堪，但想到娘亲受的苦，只好强忍着。
但其实，他很想跟三叔学当一名木雕匠。
他觉得三叔能用一桩桩不起眼的大树头雕刻出寿星公，寿桃，甚至还能雕出一艘大船来，真的很神奇！
也只有面对着那些木头的时候，他的心里才是平静的。
杨大婶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一口气。“来，那你告诉娘，你想做什么？”
杨小八又低下头，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一看他那瑟缩瑟缩的样子就生气！她心里一团无名火迅速上升，吼道：“说话大声点！男子汉大丈夫，连说句话都不敢说，你说你能干什么，啊？”
她突然扬高了声音，杨小八吓得身子一缩，但想到自己心中所想，还是鼓起勇气，“娘，我……我想当木雕匠。”
空气突然安静。
木雕匠，木雕匠，木雕匠又是木雕匠！杨大婶怒火中烧，三步并做两步到角落里拿起常用的鸡毛掸子，用力往杨小八手臂上一抽——
“啊！”杨小八痛呼出声。
“疼吗？你也知道疼吗？你有娘的心疼吗？娘这头得了银子，想到的头一件事是给你买书，你却跟我说想去当什么木雕匠！昨儿个就该把你藏在床底下的那几块木头烧了！”杨大婶恶狠狠地道，转身就往杨小八的房中走去。
“不要，娘……”杨小八也顾不得手臂上火辣辣的疼了，扑了上去抱住她的手臂。
那是三叔送给他的，他爱不释手视如珍宝的木雕如意……
“你放开……”杨大婶正是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回头扬起鸡毛掸子又是狠狠一抽，也不管抽中了哪里。
吱呀。
...
...
门再度猝然被人推开，本以为已经走远了的纪五福走了进来。“杨大婶。”
杨大婶看着她发愣，下意识地道：“啊？”
“或许我这样说你会不高兴，但你儿子确实没有念书的天赋。他的奸门有痣而后脑骨薄，这说明他的脑子不太灵光，如果非要学自己不愿意学的东西，只会适得其反。”
说完这两句，果然见到杨大婶的脸又黑了几分。
纪五福没有再看她，径直走至杨小八身前，将杨小八快要低到胸前的下巴抬了起来端详片刻，嘴角冷冷地一扯。
她将杨小八瘦弱的身子扳正，面对着杨大婶，“再说，杨大婶，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看清你儿子的这张脸？”
脸？有什么好看的？她自己生的儿子，难道连长什么样都能不记得了吗？
杨大婶心里怒气未消，但刚刚才收了纪五福的银子，也不好朝她发作，便狠狠地瞪了杨小八一眼。
没曾想这一眼，却是看愣了。
小八脸上那道长长的，自眼旁划至嘴角的红色淤痕是她方才打的？
一丝淡淡的愧疚升起，将火气压下去了一些，她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眼，“你若是好好念书，娘也不至于这样。”
先夫考了一辈子都没考上个秀才，现在当儿子的来弥补父亲生前的遗憾，有什么不对？
“这孩子是福浅之人，若你再一味地相逼……”纪五福定定地看着杨大婶，像是要看进她的内心深处，“后果可承受得起？”
后果？什么后果？
纪五福将话说得似是而非，杨大婶有些听不太懂，也或者，她的内心拒绝去懂：“纪姑娘，这是我的家事。”
“我知道，我也只是多管闲事劝一劝，好自为之吧，杨大婶。”纪五福道，再度走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但还没走远，那小少年的哭声便从屋中依稀传出来。
“娘，我错了呜呜呜……”
“错了？你知道你错在哪了？啊？你看看你这眼睛，你是不是天天晚上不睡觉玩那些木头？我今天非得把它们全烧了！杨小八，你还小，你不懂什么叫望子成龙，也不懂什么叫恨铁不成钢！等你将来也为人父母，你自然会懂娘的一番苦心！到那时，你定会感谢娘今日对你的严厉！”
“呜呜呜娘不要……”
...
...
纪五福脚下一顿，很快继续往前走，而这回是真的再也没有回头。
武强叹道：“杨大叔走后，寡妇生活不易，杨大婶就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小八身上……”
不想听这些，纪五福忽地打断他道：“武大哥，易家村往哪个方向走？”
“今日我倒是没什么事可以带你过去，但是……”武强为难了，“我怕我们进不去呀。”
“呃？为什么？”鲜少出门的纪五福不解地问道。
“福妹子你有所不知，这易家村里头的人虽然没有苗人村里头的人古怪，但若没有扎实的玄术功底，想要进易家村，根本连门都找不到呀！”
武强苦笑道。
但纪五福已经率先迈出脚步，“总要一试。”
她迫切地想要尽快去确认其他人的现状！是不是每一个服食过药粉的人，如今仍安然无恙？
若那药粉真的如此神奇，那一年后骨瘟爆发开来后，而她又仍未提前查出骨瘟起源，那么这便会是明月国最大的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