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神色慌张地站在办公室门口,目光不停地在杨雪他们脸上来回游走,“请问,哪位是队长?”他三十岁上下,个子不高略显臃肿,跟案发现场那张巨幅照片十分相像。杨雪心里有了大致的判断,应该是死者家属。她赶紧起身迎上前去,“我就是,你有什么事?”
来人快走几步握住杨雪的手,颤声说:“我是魏德辉的堂弟,我叫魏德明,我哥死的不明不白,请你们务必给个说法,要不我没法跟家里人交代。”说完身子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幸好被杨雪拉住了。
“大齐、李晨赶紧扶一下!”杨雪吩咐两人把魏德明扶到会议桌前坐下,自己也坐在对面安慰道:“请节哀,也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的,给你和你的家人一个交代。不过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还是先说说你堂哥的情况吧。”她转脸看了小米一眼,示意她做笔录。
魏德明听杨雪说抓住凶手,先是一愣,然后就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你们认为是人干的?”
杨雪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张口闭口都是鬼,难道他们见过不成,简直是忍无可忍。她长出一口气,信誓旦旦地回答道:“是的,肯定是人干的,希望你能给我们提供线索,任何可疑的人和事都不要落下。”
魏德明还是半信半疑,勉强点点头说:“好吧,我一定尽力!”
“那就先说说你是怎么知道堂哥遇害的?”到目前为止,杨雪他们还没通知家属,毕竟死者的面容损毁严重,是不是报案人口中的魏德辉还不一定,魏德明这么快就自己找上门来,有点奇怪。
魏德明低头抹了把眼泪,“安易一回公司就告诉我了。”
“你们是一个公司的?”杨雪突然想到安易嘴里的魏副总和钥匙,又问道:“是你让安易去现场的?”
“对,今天早上我让安易去我哥家取文件,直到下午4点他才回来,跟丢了魂似的,说我哥死了,和直播一模一样。”说完他又开始唉声叹气抹眼泪。
“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哥是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魏德辉突然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懊恼地说:“我就不应该跟他吵架,他愿意骂就让他骂好了,现在人没了,想听他教训都听不着了。”说完竟捂着脸大哭起来。
杨雪心说你哭的还真是时候,说一半留一半这不成心折磨人吗,顾不上安慰就追问道:“到底是晚上几点?”
魏德明好半天才平静下来,抽泣着说:“前天晚上5点半,我和陈默一块到他那吃饭,快8点了才离开。”
杨雪在心里打了个问号,离开的时间似乎有点巧,“你刚才说和你哥吵架了,是那天晚上吗?”见魏德明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她接着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你具体说说。”
魏德明挪动了一下身体,“集团准备调我哥去外地开荒,他当然不愿意了,所以一直拖着不跟陈默办交接,前几天连公司也不去了,还把公章、合同章和一些重要文件都拿回了家。哦,陈默就是我们公司的新任老总,反正两个人弄的挺僵的。
陈默说再这样拖下去对谁都不好,事情早晚得解决,不如当面说清楚。他买了不少吃的、还有酒,让我当和事佬一块去我哥家边吃边聊。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正好也有份合同要盖章,就跟他一块去了。
刚开始气氛还算融洽,可一提交接的事这俩人就较上劲了。我哥的脾气不太好,说话没轻没重的,陈默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眼看就要开打。我是劝完这个劝那个,好不容易才把两个人安抚住,谁知道他们俩又拼上酒了,一直喝到,差不多七点半,陈默先趴下了。我哥就开始数落我,一句比一句难听,还没完没了,最后竟然说我吃里扒外,合同额订的这么低肯定是拿了好处,我实在忍无可忍就跟他吵了起来,最后把合同甩给他,扶着陈默就走了。”他抹了把眼泪接着道:“现在我都后悔死了,跟他较那个真儿有什么用?”
杨雪问道:“你们离开的时候锁门了吗?”
魏德明十分肯定地说:“锁了,我当时很生气,关门的时候特别使劲儿,肯定是锁上了。”
“他家的备用钥匙你是怎么保管的?别人能拿到吗?”
“一直锁在公司的办公桌里,没人动过。”
“那除了你,谁还有?”
“钟点工还有一把,她周二和周五去打扫卫生。”
“他女朋友呢?”
魏德明摇摇头,黯然地说:“他没有女朋友。”
大齐坐在一旁琢磨,既然喝过酒,现场为什么没发现用过的酒杯,就问:“你们三个是对瓶吹的?”
魏德明转脸对他说:“我是开车去的,就他们俩喝的,一开始是用杯子,后来我看气氛不对不想让他们再喝了,就把杯子收了起来,谁知道他们俩又对瓶吹上了,怎么拦都拦不住。”
李晨撇了撇嘴,带着几分嘲笑说:“杯子收起来之前洗得还挺干净,一点痕迹都没有,现在像你这么能干的男人真不多见!”
杨雪听李晨这么说,突然想到了那排整齐的光碟,便问:“你是不是经常帮你哥整理东西?”
“是,资料之类的一般都是我整理,屋里要是太乱了也会帮他收拾一下。”
杨雪点点头,心说怪不得屋里泾渭分明呢,原来有个贤惠的弟弟,她又问:“星期六晚上那次直播,你看了吗?”
“看了,今天早上看的,听安易说挺赞我就看了一眼,没想到成真了!”魏德明打了个哆嗦,用惊恐的眼神望着杨雪,狐疑地问:“真是人干的?”
杨雪心里暗道,真是没救了,喘了口粗气又问:“你哥有仇人吗?”
魏德明想了想,很无奈地说:“我现在脑子很乱,实在想不出谁会对我哥下毒手。”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我哥这个人吧,脾气不好,得罪人也难免。另外,他弄的那个直播也是什么话都说,具体招惹了什么人我也不清楚,还请你们好好查查,拜托了!”
杨雪点了点头,“这样,你先回去,仔细想想谁跟你哥有过节,”
李晨突然插嘴道:“你走的时候,空调开着还是关着?”
魏德明有些诧异,含糊地说:“应该开着吧。”
李晨接着说:“你再好好想想!”
魏德明抓了两下脑袋,“那天太乱了,我喝的又是冷饮,真没注意。”
魏德明提供的情况在监控中得到了证实,他和陈默离开的时间是7点55分,死者给安易打电话是7点57分,这两个人的嫌疑已经排除,现场发现的指纹和脚印,其中一组就是他的。杨雪让小米通知陈默来局里做笔录,他当天喝的断了片,只记事情的前半部分,和魏德明所说没有出入,之后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不记得何时何地把头给撞破了,根据身高判断,门框上的血迹应该是他的,而另一组脚印和指纹经比对确定是陈默留下的。另外,保姆手里的那把钥匙保管的很仔细,从来没有丢失过,由此可以判断死者是亲自给凶手开的门,再加上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很可能是熟人作案。
杨雪坐在会议桌前,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她必须尽快确定调查方向,魏德明来之前,那两组脚印和指纹是重点,现在已经证实不是凶手留下的,除此之外再没有跟凶手有关的痕迹了,眼下能做的就是搜集证据。想到这她马上做出了安排:“快嘴刘,你跟小米负责监控,把拍到的图像整理成照片用于辨认,时间吗,”她琢磨了片刻继续道:“死亡时间是8点到9点,但现场是居民楼,不能排除凶手逗留的可能,所以我认为从当晚8点到今天,安易发现尸体之前,所有出楼门的人都有嫌疑;大齐、李晨你们俩去技侦科,一有情况马上汇报;我去法医室看看。”
“倩倩,好点了吗?”杨雪到了法医室先关切地问了一声。
“好多了,我回来想了想,你说的对,烟灰缸怎么可能自己杀人呢!”
“对吗,还是倩倩觉悟高。”杨雪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刚想继续表扬,就听郝倩接着说:“肯定是某种神秘力量驱使它杀的人。”杨雪一听搭在肩膀上的手顺势掐住她的脖子,换上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刚夸你觉悟高,你就给我掉链子!”然后松开手推了她一把,自己也躲到一边感叹道:“我简直太失败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明明是个谋杀案非要扯上怪力乱神,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得离你远点,不然非得让你给带沟里去不可。”看着郝倩还敢瞪自己,她又没好气地说:“看什么,不是吗?得,我也懒的教训你了,有新发现吗?”
郝倩见杨雪绷起了脸,噗哧笑了,“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不过,说实话那会儿我真有点恍惚。”见杨雪不答茬,她就进入了正题,看着验尸记录说:“最后一次进食是死前半个小时,因为他曾大量饮酒,我特意检查了一下肝脏,已经是酒精性肝硬化的早期了,说明死者经常酗酒,这次并不是偶发情况。另外”说着她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着杨雪继续道:“有件事挺奇怪的。”
“什么?”
“死者身上没有防卫伤,说明他没进行肢体反抗,也许是被控制了或者来不及反击,但如果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就不正常了。按理说,人在受到攻击时要么恐惧,要么愤怒,而这两种情绪都会导致肾上腺素分泌增加和血糖升高,但死者并没有出现这些应激反应。”
“你是说,他被攻击的时候一点反应也没有?”
郝倩点了点头,“通常多少都会有反应的。”
杨雪把双臂抱在胸前,摇摇头说:“不对,肯定没反应。”说完就开始踱步,回忆现场的画面,过了一会才继续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刚看到尸体的时候,我就觉得怪怪的,可是说不清哪里不对劲,现在知道了,死者双手摊开、姿态安详,如果没有头上的伤,看上去就像睡错了地方。”她停住脚步靠在桌边,伸出两个手指说道:“有两种可能:一、死者当时已经失去意识,对凶手的攻击浑然不觉;二、凶手是死者的熟人,所以死者没做任何防备,而且被一击致命。你觉的呢?”
郝倩寻思一会儿说道:“还有第三种可能,不过我有点拿不准。”
“没事,你说。”
郝倩沉默了片刻,说道:“酒精会使人产生幻觉,有可能把陌生人当成熟人,而且他死前确实曾大量饮酒,血液里的酒精浓度已经超过了230,只是我不敢肯定这个量对一个长期酗酒的人有多大影响。”
“你的意思还不能断定是熟人作案。”杨雪顿了顿又说:“这个问题还需要结合其他证据再做判断,伤口倒模你做了吗?”
“做了,应该好了。”转身进了解刨室,从里面端出来个盘子,上面放着一块有棱有角的白色石膏。
杨雪接过盘子放在桌上,俯身仔细观察,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而且越皱越紧。出现场的时候,她认定自己是受了那段视频的影响,才会怀疑碎掉的烟灰缸就是凶器,但经过测量已经排除了这种可能,因为没人能站在离死者1米2的地方行凶,可是这个倒模越看越像视频里那个烟灰缸。她直起腰问郝倩:“你说有没有一种东西,跟烟灰缸长得很像,但是很长,至少半米?”
郝倩眨了眨眼,“你觉得凶器不是烟灰缸?”见杨雪点头,她继续道:“我在死者的伤口上发现了玻璃微粒,有些已经嵌在骨头上了,至少说明凶器就是玻璃制品,而且施加的力量很大,是不是烟灰缸?”她端起盘子走到电脑跟前,搜到那段视频截了张图仔细对比了一番,说道:“基本一样,想确认还得把碎块复原才行。”
杨雪也弯着腰观察了一会儿,未置可否就开始踱步,她左手托住右胳膊肘,右手送到嘴边咬起了指甲。现场的血迹分布说明凶手确实是站在1.2米以外行凶的,这一点她十分肯定,假如凶器就是烟灰缸,那凶手是怎样做到的呢?普通人的单侧臂展超过一米的都很少,也就是说凶手要么是个身高两米以上的巨人,要么手臂特别长,不过她马上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监控里根本没有这样的人。当杨雪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块石膏上,突然生出个想法,凶手可能对烟灰缸动了手脚,如果加上半米长的手柄问题就解决了,她有些兴奋,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想到这,她快步朝门口走去,准备去找邢科长,她拉开门又转身问道:“死亡时间呢,能缩短点吗?”
“8点10分到8点40,已经缩到最小范围了。”
杨雪“嗯”了一声就离开了。
杨雪跟邢科长说了那堆碎玻璃的重要性,希望他尽快出结果,关键是确认有没有被固定过的痕迹,然后就跟大齐和李晨一起回到办公室,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上,考虑该从哪入手。沉思片刻,她拍了几下手,等大家的目光聚集过来才说:“我认为咱们应该双向查找嫌疑人,一方面从杀人动机入手,另一方面根据监控,逐一排查可能去过现场的人,可以肯定的是,凶手就在些人当中。快嘴刘,你跟小米尽快把照片处理好,明天一早,李晨、大齐你们到死者的公司,查和他有利害冲突的人,重点是辨认照片;我跟小米还有快嘴刘,去锦绣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