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宋复没说先换衣服,直接去见了雪卿,雪卿神色如常的面对他,却在眼角偶尔划过的余光中瞥见冷厉,刚才十四从书房中跑出来撞翻了君安的同时也撞到了他,而这个书房宋复说过很重要,连他都没进去过几次。
“这是平光耀和李溢盛派人送来的赔罪礼,女帝下令不准让他们再入宋府便送到了南楼。”
今晨他们在宋府大闹一场无功而返,早朝时女帝得知果真震怒,念在李溢盛自请认错并在宫门口跪了一个时辰的份上只停职查看,对平光耀是连贬三级,终生不得再入宋府,还是左相国出面好说歹说才勉强消了女帝的怒气,同意暂时不把二人赶出帝城。
平光耀此举不仅惊了女帝更是惊了众朝臣,多年以来他们对宋复都是得过且过讳莫如深,根本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发难,并且发的还不是特别好最终把自己搭了进去,下了朝,众人和女帝送去安抚宋复的礼车一起出了宫门,才敢来讨论这件事。
嘲笑有之,不解有之,最终右相说了一句话,“此事,怕没有那么简单。”
多年相安无事,忽然有出头鸟挑战权威,谁知会不会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呢。
众人不再言语,匆匆回家闭门早睡不想无端被牵连,宋复却没想这些,他知道姜落云一定会护着他,在那些礼车到来之前便带着雪卿谈了好几单生意。
他不在意,是因为平光耀这样的小伎俩根本伤不到他,但如果换成了十四,这事情就天差地别了,她是妖,妖有什么伎俩,完全是凡人料想不到防范不到的,他选择相信她,是不是真的太草率了?
宋复打开盒子,一边放的是用百年珍藏的鵸鵌的血和成的朱砂,另一边放着的却是一颗只是看起来略大但平平无奇的鲛珠,高下立见,谁更用心不消说。
“看来还是有人不服气啊。”
“楼主打算怎么办?”
宋复冷冷一笑,他虽然平时看起来怕死不务正业一颗心扑在发展南楼的事业上,可他能和姜落云周旋这么久,靠的还真不是示弱,有件事他早就想去做了,平光耀或许是个很好的契机。
“雪卿,我觉得时机到了。”
“楼主是想……”
“不错,不过在那之前,我还要试探一个人。”
碧落小口的啃着十四不知从哪个锅里偷来的鱼,半生不熟的,和他在西海里吃的灵鱼根本没法比,可没有办法,这是十四给他的,而且她明显心不在焉,连鱼嘴还含在她手指上都浑然不觉,他抬爪想告诉她,却看到刚才那个穿红衣服的男子走了过来,他吓得赶紧躲到十四身后,不敢出声。
碧落这一动惊醒了十四,她甩掉鱼头站起来,就看到雪卿正站在她面前望着她,举止温柔的抚去了她头上的一片落叶。
“十四姑娘喜欢水?”
这次十四却是尴尬的点了点头。
“姑娘既已做了宋府的管事,那和雪卿就是同为主子效力,南楼的水池你若喜欢,可以随时都来,雪卿时刻欢迎。”
希望以后不会再有用到的时候,不过受到邀请,十四还是欣喜道,“好啊,谢谢。”
雪卿笑了,又道,“不知姑娘是哪里的人,既然在宋府谋到了职位用不用告诉一下家里人,或者干脆接过来。”
十四忙道,“不用,我散养惯了,我家里的人……”十四不自觉跺了一下地,“他们很放心。”
“也对,在宋府当差很自由的,每月都有探亲假,十四姑娘常回去就行了。”
说完雪卿就回去了,碧落蹭蹭十四的脚边,十四一边回味着他的话一边蹲下来给碧落顺毛,“探亲假啊,可是如果宋复要是不喜欢上我的话我怎么回去啊。”
碧落柔软的身子一僵,默默低头重新将鱼叼了回来。
一连几日,十四都有意无意的躲着宋复而行,而宋复也没再召她近前,偶尔去男宠们的院子里一逛,也只是去看望向峤,对前来示好的季阑见都不见。
这日晚上,十四忽然被宋复叫到了卧房,君安飞快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将门关上,十四站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去,屋内被焚上了一种香,闻了好一会儿十四也没闻出来是什么香,宋复淡淡的声音混着香味传来,夹杂着一丝不明的意味。
“会作画吗?”
作画?画景物吗?
十四蹭到桌边,宋复背对着她正欣赏着墙上的牡丹图,“会一点儿。”
“那地图呢?”
十四想起了在地界时小鬼为给她指路画的草图,“也会。”
“那便画吧,”宋复的声音更加低沉,“最好将城池和防线都画出来。”
十四转到桌前拿起笔,在灯下开始认真的画起来,墨迹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音,一会儿连贯,一会儿断开,像是作画的人思索了很久,不一会儿声音停止,十四开口,“画好了。”
宋复的手在袖中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布防图有特殊的画法,没有看过它的人是绝对画不出来的,而他刚才又很突兀的让十四落笔,如果她真的见过,那画上势必会出现一些蛛丝马迹,宋复犹豫了很久霍然转身从桌上拿起十四的画,可看了之后却眉头紧锁。
光洁如玉的宣纸上,上方画了一座大山,山上有一颗大树,树旁画了两个依稀能辨出人形的小人,下方画了一大一小两间宫殿,殿前是一条长长的大河。
“这是什么?”
十四小声道,“回家的路。”
她从诞生起便一直待在地界,所以记得最清楚的地图就是回家的路,宋复要她把防线也画出来,所以她便带上了神荼和郁垒。
宋复愣了一下,“为什么要画回家的路?”
“因为我想带你回家。”其实还有两个字十四没说,我想体面的带你回家。
画技拙劣,画上没有任何有关于布防图的特点,姜落云不识她,平光耀被她误打误撞搅了计划,拨开一切迷雾去看,似乎就只剩下了少女的一颗真心。
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人,就只是单纯的为自己而来吗?
氤氲的房间中,十四的眼睛很亮也很纯粹,让宋复不禁想起他娘死的那晚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