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龙笙正躺在卧榻之上，他脸上的病容让人一看便知老宫主已经病入膏肓，一股死寂的气息从卧榻之上散开，向外蔓延。
白马龙笙见是白马龙祺来看他，挣扎着要坐起身，可是刚刚想要爬起来，却因为身体太过衰弱了，手一软，马上又躺倒在床上。
“老宫主莫起身。”
白马龙祺的声音很是冷漠，似乎躺在卧榻之上的更本就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真正的上位者，他轻轻的按了按白马龙笙的手，示意他躺好。
白马龙笙自然知道儿子是在跟自己生气，这么多年了，白马龙祺仍然没有忘记，白马龙笙亲手把龙祺的母亲送给苏陵城主的事情，一种恨意在白马龙祺的胸中燃烧，久久不能平息。
“你现在连一声父王都不肯叫了么？”
白马龙笙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透露出复杂的神情，痛苦、悲伤、祈求，这些感情掺杂在一起，任谁看了，都会有一种心酸。
然而白马龙祺的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他仍然是那么的平淡，平淡到让人绝望。
无言，沉默。
“咳咳！你是我白马龙笙唯一的儿子啊！”
白马龙笙看着白马龙祺平淡的面容，不禁激动起来，他一把抓住白马龙祺的手腕，他的双手剧烈的颤抖着，他看着白马龙祺的眼神都变化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自己唯一的儿子都不再愿意叫他一声“父王”。
白马龙笙老泪纵横，但他并没有声泪俱下，病痛的折磨、感情的流逝，都让这个老宫主的内心有些崩溃了。
“这我自然知道。”
白马龙祺的语气是平淡的，但是在白马龙笙听来，却字字诛心。
“老宫主莫急，当务之急应该是保住西泽，儿女私情，我们改日再谈。”
白马龙笙惊讶的看着儿子，这么多年他真的成长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天命之主的能力让他的心智变得成熟，他的眼神之中，已经流露出一种坚定。
“若我死之后，霍泽拥兵夺宫，你该如何？”
白马龙笙还是很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危，毕竟天命之中早已有定，白马龙祺今生必然死在霍泽剑下，白马龙笙作为龙祺的父亲，自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真的走上这条路。
“我已斩其龙鳞片甲，他已不能踏入我西泽半步。”
白马龙祺淡淡的说着，他仍然是那种平淡的表情，让白马龙笙觉得无奈。
樊穆知道，无论是白马龙祺还是白马龙笙都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局，但是白马龙祺太重手足之情，必然是不会伤害霍泽，他突然知道为什么白马龙祺会选择与自己契合灵魂了。
他们真的很像，当樊穆知道江永是派到自己身边来的眼线时，他并不想对他不利，毕竟他们一起那么多年，同甘共苦，就算真的是江永在背后捅了自己刀子，他也不会做对江永不利的事情。
白马龙笙的反应并不出乎樊穆的意料，他的反应很大。
“什么！你居然放了他！日后你必然命尽于他！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后患无穷啊！”
白马龙笙因为过于激动，他的声音都开始变得扭曲，尖利刺耳。
白马龙祺只是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他静静地看着白马龙笙。
天道都有他的运行规则，天命龙族也是如此。
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但凡道破天机，必然受到责罚，而天命龙族因为本身可以看到天命，若是他们道破天机，便可引起变化无穷，故若是他们道破天机，则必遭天诛！
即使是面对同族也是不可以的。
白马龙祺似乎是面对着一个陌生人一般，他的脸色依旧平静非常，似乎倒下的根本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陌生人。
“生者已逝，早葬为安。”
他轻轻的抚着白马龙笙的长发，轻声叹息，好似西泽一般静谧。
白马龙祺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波澜不惊，像西泽一般，沉静、安逸。
他微微的笑着，静静地摩挲着白马龙笙的手。
“老宫主啊，我又岂能不知霍泽的阴谋？又怎能不知自己是放虎归山？可让我杀他我着实不忍，况且……”
况且，这便是我们的命数，不是吗？
你我都为天命之主，既然天道已经如此的安排，那么我还有什么权利去回绝呢？
“父王，你就安心的去吧。既是天道，就有天的道理，纵然我气数已尽也是命。”
白马龙祺看着白马龙笙的身躯，静静地叹息着。
一拂袖，白马龙笙便化为水沫，消融在西泽之中，永远的消失在西泽。
“你们也都退下吧。”
白马龙祺淡淡的说着，屏退左右，侍女和卫士全部退下，整个龙钦殿只剩下白马龙祺一人。
“父王！”
白马龙祺跪在地上放声哭泣。
白马龙笙着半辈子没有听到过的话，终于在这一刻等到了，西泽之水微有涟漪，不只是风儿知心，还是白马龙笙最后的回应。
樊穆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怎样的，他只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他似乎回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也是这样突然的离开了自己，消失在人群之中，只不过他们消失的更为诡秘。
“龙祺……”
樊穆又一次轻声的唤着龙祺，但是龙祺似乎并没有什么回应，他的声音很是微弱，冰冰凉凉的。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樊穆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叹息，他知道这是白马龙祺的回应，但是他也知道现在就算再问，他也无法让白马龙祺回应自己，他只能跟着白马龙祺的回忆，走到尽头。
樊穆曾经一直以为，那个关于白马龙祺的故事是一个传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当然不是传说了。”
这句回答显得有些突兀，但的确是白马龙祺做出的回应，他的语气中满是悲伤，樊穆知道，故事的序幕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