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中,玉指捊着飞舞的长发,似乎有股淡淡的幽香,飘向远方。
一个个粗汉伸长了脖子,定定的看着马背上的女子,离得较远些的,也悄悄地在靠近;一众妇人,满是不屑,可眼神却仍不离女子。
白马不满的不停打着响鼻,本想吸引众人的目光,可终将事以愿违。
楚涛相距不远不近,低矮的城墙,让他隔着垛口,几乎与马背上的女子平视。
撇开那飞扬起的青丝,女子白净的脸颊无一丝遮挡。因为脸白,因而在这光线不足下,表情中的那股高傲和冷漠,在他眼中十分清晰。
楚涛撇撇嘴,小声嘀咕:“怎么有点姿色的女人,都是这副表情,不过——”他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那词是什么来着?!”他皱眉想了想后,方才冒出:繁华落尽,洗尽铅华,八个字来。
声音很小,可叶馨儿还是听见了,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香儿小丫头扯了扯他的衣角。
楚涛扭头,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香儿竟挤在了他和叶馨儿之间。瞄了一眼叶馨儿的脸色,平淡无波,又左右打量周围几人,都在直视马背上的女子,唯有百里桑云,发觉了他看来的视线,侧脸冲他淡淡的笑了笑,回应了他的目光。
这是干嘛,不就是一个漂亮女子,骑着白马,踩着蝎子,来到了这?大伙有必要只是大眼瞪着小眼,一言不发吗?
来风又变了方向,女子束腰的蓝带,被侧风给带起,与那飘飞的青丝,在空中一同舞动。
女子如水的双眸,终于停止了扫视,缓缓开口出声:“这城中之人——可都在此?”
叶馨儿拧眉,想不明白姑姑这话是何意?她知道姑姑定是认出了她,在她俩眼神碰撞时,她还不停暗示,她身侧的男子便是她们的目标。
而楚涛此刻,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终于是有人开口说话了,这沉默的气氛,让心情好转的他极其憋屈。可女子这话是几个意思?这口气,来者不善啊?是要将这里的人团灭吗?
“为何无人应答?”女子眯起了双眼。
楚涛上前正想回应,却被香儿小手拉住,望着香儿一个劲的摇着小脑袋,他把刚要大声询问女子的话又咽了回去。可下一幕惊奇,让他看得目瞪口呆。
女子伸臂,风竟吹不动,在她身侧展开的宽大衣袖。可在女子瞬间的摆动下,衣袖掀出的一股劲风,刹那间便扫飞了马蹄一旁,爬行的一片黑蝎。
那是——阴阳八卦图。楚涛揉了揉双眼,没错,被清出的沙地上,竟出现了一幅大大的阴阳八卦图,这是——这是隔空沙画?魔术吧?他瞧了瞧马蹄,该不会是马蹄之前画的吧!?
“两百八十七,在此——竟少了一人?!”
她——她刚刚不停的望来望去,难道是在清点人数?楚涛心中嘀咕。少一人,少了谁?四顾,见身边的人都在四处张望,他突然想起了大壮,难道女子所说的少了一人是他?这也太夸张了吧!
“心游于易,道不远人,原来女公子,来至道宗的点挂一脉。”百里桑云隔着垛口,微微弯腰,见了一礼。
马背上的女子点头还礼,“遥点苍生万物,挂卜是非罔替。”话毕,女子摇头,“道宗本是点道宗,点挂本是主脉,是那些丹士窃取了正道。”女子幽幽一叹,“可不知何时,世人竟将点挂一脉视为小宗,谬之甚远!”
百里桑云枯槁的手,挥去身前垛口上爬动的黑蝎,轻扶上细沙的手,来回摩挲着,“道之衰者,必有因,道之盛者,定有果,女公子何不深思,汝之先辈,是出了何因,得来如今之果?!”
女子冷笑,“呵呵——因——果——”她又猛得挥出衣袖,原先沙地上的阴阳图中,又现出了一个被套的小阴阳图来,她淡淡瞧了一眼,不屑道:“百年福华,十年苍潦,这便是老妪口中的因果,是前世因,得了如今的果,还是祖辈的因,得了这而今的果?!”
百里桑云心中一叹,“只瞧今生,不望来世,人生过往,不祸他人,毕生所求,得福身边有缘人!”
众人听的云里雾里,楚涛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不过,听起有些像似道教和佛教辩法。
果不其然,此刻便听女子接道:“此并非佛语,又非道言,难道是仙论?!”
百里桑云摇了摇头,“这是老婆子一人的言语,与任何灵宗教义皆无关,唉——”她顿了顿了,“老婆子并无——那般高的心悟,说白了——老婆子——只是为身边人而活着!”也许是话多了些,那苍老的声音不再流畅。
女子一时无语,沉默半晌后,她缓缓收回衣袖,在马背端直了身子,方才倾身施礼问道:“太姥并非寻常之人,求太姥尊姓何名?!”
“老婆子——复姓百里——”百里桑云终于松开了,一直捏在指间的细沙,“女公子——仍化外之人,不知——来此何意?!”说完,她干咳了几声,疲惫的眼神,有意无意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楚涛。
女子微微点了点头,“原来是百里氏,那便不足为怪了。”她环视低矮城墙上的众人。
就在众人感觉女子眼神怪异时,她突然在马背上跃起,“为寻仙而来——”刺耳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
白马嘶鸣,人立而起,下落女子的单脚,正正轻踏在扬起的马面额头的凸骨上,又是一声马嘶,白马立起的前蹄又重重踏入细沙中,带着落下的惯力,白马甩起马头,将脑门上,那女子轻盈的身姿,用力推向侧前方的半空。
“她——她是冲着仙人来的——”回过神的陈奎大叫。“快——快护住仙人——”
低矮的城墙上,瞬间进入混乱。
大龙推开眼前的两人,见香儿的那小小身躯,已经挡在了楚涛身前,他只能侧过身体,伸开双臂,立在了香儿的身前,可不到片刻,他的身前身侧竟挤满了人,还有两个粗汉,已经爬上了正前方的垛口。
楚涛一下蒙了,可此刻上方飘来的一股幽香,让他霎时清醒。
不久前,刚刚全灭的火光,再次被零星点燃,就着微弱的光,一小块拥挤的人群后,楚涛仰头,望向散着幽香的飘逸身姿,逆着风,从他们的头顶略过。
那瞬间的四目向对,他竟捕捉到了,那女子眼神中,一刹那流露出的混乱,和止住正要挥出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