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思一身标准的医生白大褂领着三个青年男女往一个病房走去。
一行人的气氛并不是很好,清思走在前面说,“老人的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现在医院医生的职责就是让他尽量的多活些日子。你们作为儿女的,让老人多高兴高兴吧。”
吕菲菲鼻子里全是医院的消毒水味,她不喜欢这个味道,当初母亲走的时候,她也是闻着这个味道送别母亲的,这个味道竟让她想到了死亡。
昨晚听到大哥的电话时,她还不相信,她以为这只是父亲的小把戏,在她的记忆里父亲永远是高大伟岸的模样,她不相信父亲真的会时日不多了。
但现在她开始相信了,似乎事实由不得她不相信。
吕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脑袋里嗡嗡嗡的响个不停,头很疼,像是要爆炸了。
站在病房外三兄妹竟没有第一时间走进去,他们站在门前,没有一个人下定决心敢去推开这扇门。
终于还是要面对的。
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躺在床上的是他们的父亲,高大的父亲变得瘦弱,头发稀疏全都白了,脸颊凹陷,呼吸也很急促,严厉的脸上苍白如纸,当初宽大的手像是枯树枝一样。
这一幕深深的刺激着三人,清思也不敢看这一幕,很难过,但没有办法。
吕菲菲用手捂着脸,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指缝里流出,小声的啜泣着。
哭泣声给这本就带着阴霾的病房里蒙上一层名叫绝望的轻纱,轻纱很轻却又很重,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吕老伯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他睁开了浑浊的眼,“你们怎么来了。”声音沙哑而虚弱。
清思赶紧走上前去扶起老人,喂了一些水,老人才好受了一些。
“不是叫你别给他们说嘛,你这样可是违背了我们的合同,这可是要赔款的哟。”老人的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
清思很温柔,“那就赔款吧,没关系的。”
“不告诉我们,你难道想医院的医生给你签病危通知书?你任性什么?”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吕奇问,一开口说的话就比较的扎心。
吕老伯自然知道这个儿子是个什么性格刀子嘴豆腐心,他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嘲讽,“我怕你们担心啊。你们还有工作呢。”
吕奇冷哼一声,“你现在这样,我们就不担心了吗?”
老人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吕霖,然后颤颤巍巍的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古朴的小木盒。
清思看见小木盒还是很惊讶的,因为老人平时很宝贝这个木盒子,这个木盒从来不会让别人碰,而现在老人主动地拿出了木盒。
木盒里的东西是什么?清思还是很好奇的。
吕霖看见这个熟悉的木盒子,心里五味杂陈,这盒子居然还在父亲身上,他以为这个盒子连同里面的东西早就已经被父亲卖掉了。
“阿霖,你来,你看看。这个盒子你还记得吗?”吕老伯摩挲着手里的盒子,这盒子上的每一个花纹他都一清二楚。
“记得,这是我妈妈的陪嫁。”吕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不是把它卖了吗?”
吕老伯苦笑着说,“这是你妈唯一的陪嫁,我怎么。我怎么舍得啊。”
说起这个盒子,还有一段故事呢。
那个时候吕霖已经十一岁了,吕奇才两岁,吕宏达天天在外面忙生意,可是生意哪能这么好做啊。
他需要一大笔资金来买一批货物,可是那个时候吕奇的超生费用才刚刚交完,家里哪里还有什么钱。
就在吕宏达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的妻子将唯一的陪嫁交给了他,那是一个碧玉镯子,据说是祖上留下来的。
吕霖还记得,在母亲的再三劝说下,父亲拿起了木盒连同木盒里的镯子走进了雨夜。
母亲在床边坐了一夜,母亲对于这个镯子的重视在小小的吕霖心里是很深的。
“那你当初是怎么度过难关的?”吕霖声音沙哑的问。
吕老伯笑了笑,“我当年去求了你舅舅。”
他说的风轻云淡,但是吕霖深知求舅舅的不易。
舅舅心里埋怨父亲拐走了母亲,让母亲受苦,估计没少为难父亲吧,而父亲自尊心这么强怎么拉的下脸去求舅舅啊。
“为什么妈去世的那一天你都没有回来,你都没见她最后一面。”这是三兄妹心里最大的芥蒂。
母亲是这世界上他们最爱的人,他们都是母亲一手带大的,父亲在外面忙事业,母亲在家里照顾他们三兄妹。
家里是标准的严父慈母,父亲很严厉,小时候不理解,甚至有些怕父亲,长大后他们做了父亲母亲,才明白了父亲是希望他们能够成才,才对他这么严厉。
母亲一直都是支持他们的,当他们疲惫了一天回到家,迎接他们的永远都是热腾腾的饭菜,温馨的家。
当母亲不在了以后,他们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吕老伯眼睛里的光一下子暗淡了下来,“我一直以为时间还很多,我和你们妈妈还有一大把的时光。可是谁能想到呢,你们母亲就这样溘然长逝了。我那次出差本来是我最后一次出差,我打算出差回来以后就带你们母亲去度假,我连票都买好了,结果呢,结果天不遂人愿啊。”
说着这个年近七旬的老人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他打开盒子,盒子里有两张过期的飞机票和一个漂亮的碧玉镯子。
这就是老人一直珍视的宝贝,其实对于现在的老人来说这两样东西并不是有多贵重,但是里面的含义却是弥足珍贵的。
清思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的离开了病房,她的心里其实也是五味杂陈的,很不好过。
不一会儿,吕霖提着水壶从病房里走出来了。
他没有看见清思,这个可以说是人生赢家的男人,提着水壶靠在医院的墙壁上失声痛哭。
在医院里哭声经常都有,有人是因为死亡而哭泣,有人因为重生而哭泣,有人是因为生活无望而哭泣,有人是因为重拾希望而哭泣……
总之各种各样的哭泣声,每一个都能让人产生共鸣。
清思有些不忍,但是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大约说什么都没有用吧。
吕老伯是在当天下午离开医院的,他的儿女希望国外的先进医学技术能够延长老人的生命,所以老人被迅速转往世界上治疗癌症最好的医院。
清思没有去见他,也没有送别,她知道老人现在或许很高兴吧,父与子之间的冰释前嫌,一家人的和睦温馨,虽然来得有些迟,但总比没有好吧。
清思向来不擅长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