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奋进(1)
这一干又是大半年。
雨季来临,天气如小孩般的脸说变就变,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天空倾刻间便乌云密布、风雨大作。
这样的天气对于袁心仪这么一类职业的人来说最苦不堪言了,可是,为了生存,为了工作,天气再如何的恶劣,他们也只能咬牙挺着。
秋后的一天,天气十分闷热,加上空气中湿度又极度饱和,出门便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而恰恰这一天,袁心仪不舒服了,可能由于夜间没有睡好而着了凉,一大早起来便晕晕乎乎的,另外还有些发热、乏力的症状。
即使如此,她还是推着车来到了奶品公司,同事们见她如此模样,纷纷劝她不要送了。但她却摇了摇头,执意要送,说这是信誉,是对客户的责任。有人汇报老板,老板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见她身体不舒服,也叫她不要去了,另重新安排别人,但同样被她拒绝了。
“老板,”她说,“那一带的人与我都很熟了,换别人去我不放心,万一弄错了岂不失去了客户对我们的信赖。”
话说的是不错,可她这副病恹恹的模样能行吗?
“可是,你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能送呢?万一路上出个什么差池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呵呵”袁心仪笑了起来,“老板,你放心好了,我没那脆弱的,只不过是夜里没睡好,偶感风寒罢了。”挺一挺胸,站正姿势,显示自己根本没问题。
既然她实在要去,老板也就没有坚持,只是吩咐她路上一定要小心。
出发了,可是还没走上一里路,她便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一里路,还不及行程的十分之一,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将奶送到奶户手中呢?如果不能及时将奶送到奶户手中,那奶户以后还怎么信赖自己呢?想罢,她咬紧牙关,强打着精神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着。
天空不作美,关键时刻又呼呼刮起了风,接着下起了雨。这雨先是淅淅沥沥,继而是一阵接着一阵,旷野中没处避雨,倾刻间,她淋的如同一只落汤鸡。本来她身体就不舒服,加上雨水这么一浇,就更吃不消了,终于,她支撑不住,大脑一阵晕眩,接着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之际,她见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病床的支架上吊着盐水。她努力地回忆着,可除了雨中淋雨之外,其它什么也记不得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可不知怎么的,浑身一片酸痛,一点力气都没有。
一名护士走了进来,对她一番观察,然后在板夹上记着什么。
“你好,小姐,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她问,想弄明白自己身处何地。
“这是什么地方?”护士对她的问话似乎感到很奇怪,“这里当然是医院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袁心仪见她误解自己,忙做着解释,“我是想了解一下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具体情况不清楚,好像是一个男的送你过来的。”护士边说边沙沙地在板夹上记着,大概由于忙的缘故,话音刚落便出去了。
此人是谁?自己可得要好好的谢谢他,若不是他,可能自己的命就没了。
正想着,门又被推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袁心仪抬眼望去,前面一位是医生,后面一位赫然竟是她的同事王必阳。
医生为她又做了一番检查,然后直开了,剩下王必阳陪在她身边。
“感觉怎么样?”他问。
“好多了。”大概是挂了水的缘故,袁心仪虽然没劲,但感觉头不那么晕晕乎乎了,“谢谢你救了我。”
“客气什么,大家都是同事,应该的。”王必阳边说边由床头前拿过一只桔子,剥开一片,放到她嘴边,“来,吃片桔子,润润喉咙。”
盛情难却,袁心仪张开嘴,将那片桔子吞入口中,味道甜中略带点酸。
“对了,小王,”袁心仪仿佛想起了什么,“你负责的区域与我相反,怎么会碰到我呢?”
她的问话不由得让小王愣住了。
“怎么啦?傻乎乎的,干吗不讲话?”袁心仪见他不语,讶然地望着他。
“我……”王必阳又迟疑了一下,“小袁,实话跟你讲吧,今天早上我根本就没有去送奶,而是一直悄悄的在跟着你……”
“跟着我?跟着我干吗?你不送奶,那奶户怎么办?这样岂不失去了人家对我们的信任?”对于袁心仪来说个人安危不重要,重要的是对客户的信誉。
“这个不要紧,明天我会去解释的。”王必阳说,两眼望着她,“倒是你,光知道给奶户送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想想,你负责的那一片区域不是山就是沟,崎岖险要,平常还好一点,可一旦到了刮风下雨,道路泥泞,光人都比较难走,更何况还加上个车子,今天早上见你脸色一片苍白,知道你去了肯定要出事,可对大家的劝你又不听,硬是要去,因此我的奶就没送,而是悄悄的跟在你后面,还好,道路两旁有树木遮挡,不然的话,你早就看到山崖下面去了……”
说到此处,袁心仪仿佛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小王,我的车子呢?”略微思索,她叫道。
“命保住就不错的了,还车子呢,当时的情形你是不晓得,如果不是一棵大树挡住,恐怕你是连人带车都摔到山崖下面去了。”
“车子没了,那我以后还怎么送奶呀?呜……”说着话袁心仪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王必阳感到可笑,可又笑不出来,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人,自己小命差点儿都送到了竟不担忧,反而去牵挂那不值几文的一辆破车子。
“车子没了,可以再买一辆,可命丢了,还能再找的回来吗?”挪过一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刚才我去医务室了解了一下,医生说你属于严重型营养不良,加上长期疲劳才导致这次昏厥的,幸好,现在发现的还算早,要不然,再这样拖下去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别难过了,钱可以慢慢挣,目前重要的是把你的身体先养养好。”
袁心仪抬眼望着他,出门在外,从没有人这样细致地关爱过她,内心不由得一阵烘热,泪水刷的一下又流了下来。
连续吊了两天的水,烧退了,人也精神了许多。
重整旗鼓,再次上马,不过,那片区域不再由袁心仪一人来负责,而是由她与王必阳共同来负责。经过这次事件之后,安全这个问题被纳入到了日常管理之中,路上两人相互结伴而行,多少有个照应,万一出个什么差池,第一时间也好有个汇报。
为了工作方便,王必阳特地将自己的住处搬到袁心仪的附近。
双进双出,共同进取,虽为艰辛,却欢乐多多。之前孤单一人,无论是快乐还是困苦都只能由自己来承担,如今多了个伴,就可以与之分享与分忧了,快乐的时候说说话、聊聊天,诉一诉情怀;忧愁的时候诉诉苦、吐吐怨,缓一缓压力。
俗话说:日久生情。在不断的磨合与交流中,两人渐渐产生了爱意,当初,王必阳就是冲着这一份爱而来的,只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后来终于让他逮住了一次机会,就是那次救她。然而,爱情对于袁心仪来说似乎尚早,对他存在的不过只是感激之情罢了。
每次的暗示袁心仪都视而不见,王必阳心中那个急呀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终于,他忍不住了,给自己下定决心,一定要逮住机会将话说出来,不然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呀。
这一日,送完牛奶,回归途中,王必阳说。
“心仪,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你对我感觉怎么样?”
“很好呀。”袁心仪说,心不在焉。
“既然很好,那——我们可不可以做朋友呢?”
“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呀。”
王必阳知道她刻意在回避,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忙又说。
“我是说我们能不能更进一步的交往,就是……就是……就是你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嗫嗫嚅嚅半天,鼓足勇气终于将话讲了出来。
袁心仪两眼望着他,他对自己的情意她心里很清楚,只不过自己一直装傻充愣罢了,他话不挑明,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去辩解,如今他话挑明了,那自己也只得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了。
“小王,”她一番迟疑,说,“你人很好,这一点我是无可否认的,这么长时间来你对我的付出我也看得出来,关心我,爱护我,帮助我,这一切我永远都会铭记在心,只是现在我不想过早地接触爱情,所以说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
王必阳顿感一阵晕眩,看来自己数月来的处心积虑都白费了。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谁叫我是一个外来的打工仔呢。”他忽地一声感叹,黯然失色。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袁心仪蹙起眉头,对他的话仿佛很不认同,“你是外来的打工仔,难道我就不是外来的打工妹了吗?”
“如果不是这样,那你为何——”
“你不用再说了。”袁心仪蓦地打断他的话,沉着一张脸,“你这样说就等于看不起你自己,我袁心仪人虽穷,但志还是有的,我只是不想过早地被爱情束缚住而已,如果你这样想,那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脚下用力一蹬,车子向前窜出一大截。
后面王必阳没有跟上来。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无语地回到租住地。
一整天,王必阳都没有到袁心仪这边来一下,换着往常,他至少要来三四趟。袁心仪知道他一定是在生自己的气,本想过去看望他的,但想想还是算了,自己过去只会更增加他内心的痛苦。
就这样,各自呆在各自的屋里度过了漫长的一天。
翌日,送奶的时间到了,袁心仪整装待发,可左等右等都不见王必阳的踪影,难道说他还在生气,作为一个男人也太小肚鸡肠了吧?她来到他门前,只见屋内漆黑一片,那辆送奶的车子也不见了,莫非他一个人先走了,如果这样心胸也太狭窄了吧?
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相处这么长时间自己竟然没看出他的本性,原来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性的,一旦得不到便全然而退,就算自己真的拒绝他,但爱情不在友情还在的呀,他这么做也太现实了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想罢,袁心仪一声叹息,调转过身,一人默默地向奶厂走去。其实这样也好,失去一个朋友,但看清一个人的真实面目,并不是一种损失,相反地而是一种收获。
正走着,后面一个声音急促地叫道。
“心仪,等等我,心仪,等等我……”
是王必阳的声音,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他加足马力来到她身边,气喘吁吁地说,“车没气了,去村头老李头家打了一下气,回来就不见你,知道你一定先走了,这不,我一路上紧追慢赶,好不容易才追上你。”
原来是这么回事,自己还以为他小心眼儿呢,看来是误会他了。
“你去打气也不吱一声,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先走了呢……”
“怎么可能呢,想我王必阳是那么小气的人吗?”王必阳呵呵而笑,“昨天我是太心急了,不过我有信心,我一定会用我的行动来证明我的一切的,即使我们不能成为恋人,但我们不可以做朋友呀。”
话如此说来就通情达理了,袁心仪心中消除了对他的疑虑,笑容又爬到了脸上。
两人欢欢笑笑一起向奶厂走去。
之后,王必阳在袁心仪面前再也没提过有关****的字眼。
袁心仪收到了家中的一封来信,是妹妹静仪写来的。全文如下。
大姐。
好长时间没有给你写信了,你在他乡还好吧!马上又快过年了,也不知你今年回不回来?你走的这一段时间,我们都特别的想你,尤其是弟弟,天天都在念叨着,另外还有妈,她说你不要老想着家里,在外面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该吃的要吃,该穿的要穿。
一年半多了,大姐你在外面一定是受了很多的苦吧?虽然你不断地往家里寄钱,但我们一分也不敢乱花,妈常教导我们要懂的节约,说每一分钱都是大姐你用血汗给换来的,要用必须用在节骨眼上。当然,不用妈说,我们也知道。或许是由于我们家过于贫穷吧,村里面对我们家也特别的照顾,不但派人将我们家的屋全都修补了个遍,而且还免费给我们家装上了电灯,不再像过去那样,太阳还没落山屋里就一片抹黑了。
大姐,家里面你不用担心,母亲身体较以前也有了些起色,弟妹们也很听话,弟弟上学期还得了个三好学生,现在在学校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哦!对了,大姐,我也想外出到你那儿打工,家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们总不可能全依靠你来吃饭吧,如果我也去打工的话,你就不用在外面那么辛苦了。
大姐,写这封时本来心中有好多话要说的,可是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大姐,这次就说这么多吧,下次再聊!最后祝你在他乡过的快乐。
大妹静仪。
读着信,袁心仪泪水忍不住扑籁往下直落。不提她还不想家,一提思乡之情油然而生,转眼间离家都快两年了,家乡也不知道变化成什么样子了,信中静仪虽然报着平安,但她还是不甚放心,因为几个弟弟妹妹任性调皮,她是否能照应的过来?
信中静仪说也想出来打工,这个想法她很赞同,她长大了,是该让她走出大山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如果她也能出来打工的话,那自己就可以减轻许多的负担了,两双手来维持一个家庭再怎么说也比一双手强呀。可是,如果她出来了,那还有两个妹妹与弟弟以及母亲怎么办呢?谁来照料他们呢?他们可不是她,挑不起家庭的重任呀。想罢,她回了封信劝她打消这个念头,毕竟现在条件还不够成熟。
又一段时日过去。
这天,送完奶,回归途中,因腹内饥饿,两人在路边的小吃店各下碗面条垫垫饥。
用餐过程中,袁心仪听到这样一段对白。
“唉,如今这个生意真是难做呀,没想到我在这经营还不到半年就已经亏的一塌糊涂了。”
“怎么会这样?我看你刚来时生意不是蛮好的吗?”
“刚来的时候生意是不错,可来了不到一个月,东边西边接二连三添了好几家餐馆,你说我这生意还咋做,一天到晚根本就没几个客,赚的还不够给房租呢,再且,还有水电费、人工费,我是不开不损失,一开损失大的不得了。”
“那你就没有什么打算?”
“打算?有呀,我想把这店给盘掉,可就怕没人接手。”
“没人接手?怎么会呢?如果你真有此打算,我可以帮你联络联络。”
“真的?那太好了,如果老兄愿意出面帮忙的话,那我何某人真是感激不尽……”
俗话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袁心仪本身就不安守于现状,总想干一番大事业,这两人的对话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她早就想拥有自己的店铺了,再怎么说总比跟在人家后面打工强吧,送奶的日子里,路边上各式各样的饮食店时时刻刻都在吸引她的目光,尤其是福建沙县小吃和兰州牛肉拉面这两大闻名全国的饮食店随处可见,地方不大,十几个平方,人也不多,两三个人即可。别人能干,相信自己也一定能行,不过,下面的话她没听到,在吃完饭后,王必阳不断地催促她早点赶路。
一路之上,她总是心神不宁,那两个人的对话不停地在她耳边回旋,以致王必阳多次同她讲话都没有听得到。回到屋中,她心神更加不宁了,总不断地思索着这件事,时间不等人,万一别人抢了先机,那自己的梦想岂不就破灭了?
次日,送完奶后,她特地绕道来到这家小饭店门口。小饭店生意依旧清淡,但与昨日不同的是,小饭店的橱窗上多了张转让告示。
她默默地将联络电话记在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