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离，你是觉得你很了解我吗？”一身玉青色衣袍的苏霄悠然停在门外，眼眸中带着一丝促狭笑意。
郑天离微微皱眉：“我不了解你，我所了解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另有他因。”
郑心离看到苏霄，眼神中多了痛色，抬眼望着他，低低唤了一声：“苏霄，我……”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只是，我只能说心中有愧，心离，我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苏霄轻锁眉头，望着她忧淡容颜。
郑心离眼中溢出泪花：“那薰公主呢？你喜欢她吗？”
“或许，以后会喜欢。”苏霄避开她的目光，背身立在门口：“郑世子，咱们借一步说话。”
郑天离颔首，站起身按照记忆缓步走着。
苏霄也特意放缓了步子，两人走的极缓慢。
到了凉亭，两人在石桌旁坐下，郑天离着手添了茶，递到半空：“苏世子请。”
苏霄轻淡一笑，接过茶盏，微抿了一口，散漫道：“郑世子如今双目失明，可还习惯？”
“时间久了，慢慢也就习惯了。”郑天离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只隐隐约约感知到温暖的光线。
苏霄吐口气，眉目沉凝：“其实我很羡慕你，也很佩服你。你和我不同，为了一个情字，你付出了太多，却始终无怨无悔。如今双目失明，还能如此淡然以对。郑天离，你的确是人中君子，我苏霄此生能有你这般一个朋友，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郑天离淡笑：“苏世子说笑了。不过，苏世子今日来，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的确不是为了说这些。”苏霄将茶杯放下，垂眸盯着桌上一片枯叶：“我要说的，是悠儿的事。我之所以会向皇上求赐婚，是有另外的原因。”
郑天离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轻笑道：“你是因为悠儿，才会求赐婚的吧！”
“的确。”苏霄漫不经心答着，将桌上枯叶拈起，放在指间旋转。
郑天离微吐口气：“果然，我也没有猜错，你对悠儿还是有情，还是放不下。”
“如你一般，放不下也要放。只不过，在我成婚之前，我要帮她做些事情。而且，需要你的配合。”
郑天离自嘲一笑：“我还能做什么，如今我不过是个盲人，什么也看不见，能做的，实在有限。”
“郑世子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还是能帮忙。郑世子只要愿意，就没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
郑天离默然，片刻后，才道：“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如今最关键的一个人，杜萦。杜家虽然一夕之间实力瓦解，不过定然还有残存的势力，比如这个杜萦。为什么会入宫？为什么会怀上皇子，这都是疑点。还有，她之前是在宫外，难道背后就没有什么人帮她做这些吗？而且听闻她失忆，可若是失忆，当初她有身孕的消息，又是怎么传遍皇宫的？”苏霄将手中枯叶丢下，随着秋风翻旋在地。
郑天离沉眉点头：“你说的不错，杜萦的事的确很多疑点。皇上是当局者迷，更何况杜萦有着身孕，他也无法去怀疑。”
苏霄颔首：“接下来，是临许郡主，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娘娘。不过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做，或许还需要悠儿配合一下，我们就先解决杜萦的事也好。在悠儿诞下皇子之前，我会将所有事情查清，你只需要说服郑侯爷帮我就好。”
郑天离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
苏霄牵了牵袖摆，忽然忆起还有一件事，忙道：“对了，还有虞国公的事，虽然如今虞国公已经解除禁足，可碍于流言，如今不曾上朝。如果这件事不解决，悠儿若想登上后位，根本不可能。”
“虞叔叔的事，恐怕不好解决，还是先把其它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苏霄抬眼望向凉亭外侧，子晴正停在台阶下方，似乎是在故意偷听两人的对话。
郑天离自失明后，耳朵极为灵敏，皱了皱眉道：“子晴，你怎么过来了？”
“我是来看看，世子需不需要上些差茶点，毕竟苏世子来者是客。”子晴上前几步，已是停在郑天离面前，笑意淡淡，看不出什么异常。
苏霄没做多想，站起身悠然道：“本世子也该走了，改日再来。”
郑天离站起身，淡然一笑：“我眼睛不便，就不送了，只是，心离的事，我希望苏世子能够劝劝她。”
“还用劝吗？”苏霄漫不经心朝着外侧走去：“直接告诉她，我此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便是。”
郑天离心头郁郁，再无话可说。
忽听轻淡脚步声走来，府上一名下人已经领着沈言走来，沈言低首道：“见过苏世子。”
郑天离淡声道：“沈太医无需如此客气。”
沈言微微一笑，在郑天离身侧坐下，“那就让在下为郑世子再把脉吧！”
郑天离伸了手在石桌上，沈言抬指把脉，眉心微拢：“郑世子，恕在下直言，你的眼睛，我顶多为你治愈到能感知光线，无法完全复明。”
“我自己的眼睛，自己心中有数。沈太医能为我医治，已是为难，本就不指望还能复明。”
沈言收了手指，赞赏一笑：“郑世子倒是想得开，可是贵妃娘娘，时不时差人问及郑世子的情况，贵妃娘娘很是担心郑世子啊！”
“那就请沈太医转告贵妃娘娘，就说我的眼睛还能治愈，也免得她继续担心。”
“郑世子放心，沈某知道该怎么说。”沈言收起了东西，将带来的药放置在桌上：“这是家师托人送来的药膏，本来对于郑世子的眼疾，我是束手无策，告知家师后，家师说这药可以让世子每日涂抹至眼睛周关穴位按摩，时日久了，会慢慢恢复一些。”
郑天离低首道谢：“也请沈太医带我谢谢公孙叔叔。”
沈言舒口气，站起身道：“如此，在下就先告辞。”
郑天离颔首，命人送沈言出门。
沈言才刚走出两步，一名小丫鬟从客房处跑过来，惊惶跪倒在地，急切道：“世子，不好了，云珠姑娘出了事，突然在房中毒发，您快去看看吧！”
郑天离心中一凛，急问：“究竟怎么回事？”
小丫鬟吓得面色发白，半晌挤不出一句话。
子晴唇角却掠过一丝冷笑，望着远处客房，眼神如刀刃一般锐利。
沈言闻言，转身走至小丫鬟身侧，忙道：“带我去看看。”
小丫鬟听命，赶忙起身，带着沈言便要离开。
郑天离也不管自己根本看不见，摸索着便要前行。
子晴一看郑天离急着去看云珠，立刻慌了神，急道：“世子，您别去了。您即使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郑天离深吸口气：“我的命是云珠救的，若是她死在我府上，我又怎么对得起她？”
子晴紧咬了唇，无奈之下，勉强道：“那我扶世子过去。”
郑天离点头，随着子晴搀扶疾步朝客房处行去。
郑心离也被惊动，出了房间赶往客房。
沈言进到客房内，云珠已经浑身瘫软躺倒在地，唇角黑色血珠一滴滴渗出。
沈言毫不迟疑在她左手无名指扎下一阵，随后在她胸口处扎针，叩开她的嘴，看了看血色，沉眉问：“为什么会中毒，她都吃过些什么？”
小丫鬟带着泪摇头：“没吃什么，就是喝了一些茶，就成了这样。奴婢看像是中毒，所以才急着去找世子。”
郑天离已经赶到客房，急问：“沈太医，你能救她吗？”
沈言站起身拿了杯子，在杯子中嗅了嗅，冷笑一声：“砒霜中毒，下手还真够狠，能不能活，就看她的造化了。”
沈言自药箱中取出一把小刀，迅速将云珠左手无名指割破，以手指挤压指肚之上的血液，沉声吩咐：“立刻以皂角，茜草，巴豆捣成汁给云珠姑娘服下，兴许能救她一名，必须要快。”
房内丫鬟下人听沈言说着，已是手忙脚乱分工合作，前去准备为云珠解毒之物。
因为指尖挤压的疼痛，云珠轻哼一声，紧皱眉头。
沈言望着呈黑色的血液，倒抽一口凉气。他所用办法乃是排血加呕吐之法，另外以针灸封了心脉，阻止毒性入心脉，一旦毒性入了心脉，药石罔效。
郑心离眼神一扫，望向那名丫鬟，冷声问：“云珠姑娘为何会中毒？”
“回小姐，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刚刚进来送洗好的衣服，恰巧碰到。”小丫鬟抿了抿嘴，有些后怕，万一别人以为是她下的毒，她可是就被冤枉死了。
子晴望了望桌上摆着的一套茶具，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小姐，那一套茶具，似乎是贵妃娘娘送来的。我记得，世子刚回来时，贵妃娘娘差人送来了不少东西，这套茶具就是其中一件，直接送到了客房这里。”
“你什么意思，是觉得下毒的会是贵妃吗？”郑心离瞪了子晴一眼，虞悠的为人她清楚，虞悠聪明谨慎，绝对不会用这么简单的法子害人，从而留下把柄。
“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了，以贵妃娘娘的身份，也不会做这种事。而且，即使做了，也没人敢说什么。”子晴声音越压越低：“毕竟，云珠姑娘生于山野，无权无势的，谁会替她出头。”
郑天离低斥：“子晴！若是再让我听到从你口中说出哪怕一句诋毁悠儿话，你就自己离开侯府！”
子晴心头一凉，没想到向来温润如玉的郑天离竟又是因为虞悠发火，心中不由更加愤恨。
府上下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按照沈言所说将药汁准备好，停在沈言面前道：“沈太医，已经准备好了。”
沈言接过药汁，赶忙扶着云珠坐直了身，由丫鬟帮着忙，将药汁尽数灌进云珠口中。
因为药汁的苦涩和猛烈的灌击，云珠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沈言吩咐：“拿痰盂过来。”
小丫鬟忙不迭取了痰盂递给沈言。
沈言扶着云珠趴在痰盂上，云珠先是咳出了黑血，开始就着痰盂不停的呕吐，直到吐到满眼泪水，连胆汁都快吐出来，腹内又开始翻江倒海的难受。
沈言又道：“来两个人，扶云珠姑娘去净室，等会把她带回来，按照我开的药方抓药给她喝下，等到明日清早，如果她还能醒来，也就没事了。”
子晴眼神中闪过冷冽之色，却温和问着：“沈太医，云珠姑娘真的没事了吗？”
“怎么，难道姑娘还想让云珠姑娘出事不成？”沈言讪讪垂眸，开始收拾要药箱，背了药箱站起身，儒雅风姿，翩翩风度，那双眼如同深泉，却带着将人看穿的澄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