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鸟呦转,清泉测流,一簇簇樱花落在漩涡里,沉下去又在别的地方冒出来。
我呆在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已经数十载。
还记得年幼时初见这浮华轩的喜悦,全然在景致中迷失了自己的使命。
是,我曾伏在父亲脚下。孩儿入浮世的决定,无悔。磕红的额头送走了父亲。
数日后便被送了进来。打算在这里一世清修变成世人口中若有若无的人,
因为一旦进入浮世,就不再是人世间的人了。这些人,全部,都是占星师。
谢谢你们,无论是与我相识,相知,还是……相爱,我都无悔,此生无悔,真的。
本来身负回命转咒的我,是不应逃出浮世的。这样,徐溢磷,那像玉般温润的人,就无缘再见了。
游荡数十载,终究还是回到这里来了。这样美的光景,把我的年月全都囚禁了吧……
我的眼睛也看不清什么了,只能坐在摇椅上,偶尔听到魂斗的声音,还有遥远的人间,歌舞升平。
听不清了,看不清了……我相信我的手腕终究是无力地坠下。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这句话被裱在父亲大人金光闪闪的屏风上,旁边有母亲的隽绣。父亲大人极爱这世外之词,所以他的女儿,落英和缘溪,都是他的梦寐以求。
可是这个梦,终究是要陨落了。
素衣的仆奴婢官端着盘子进进出出,从未消停,父亲房内的药味也愈加繁重。姐姐脸上也终日不见笑容,只静静地端坐在樱花树下,手持佛珠,轻捻细喃。
父亲大人在浮界是不可一世的王,甚至可以主宰了太王子的地位。没有占星师,也就没有现在的星落刹古国。父亲大人穷尽一生为王,被赐予一个身世同样显赫的络乃泉瑛公小姐,。可他只愿与当初相见于樱花池的少女共度一生,那是我母亲,古樱圣庙的后人。
他们相爱并不是可以被允许的事情,父亲大人为了母亲,可以舍去整个家族,母亲,亦可同样断了身上的重担。但是瑛公小姐不允许,她决不允许该属于她的男人毁于平淡中。
故事戛然而止,后续姐姐也不再说,只知道我们这两个母亲的女儿,从骨子里讨厌这个家的女主人,高高在上的瑛公小姐,桫椤门的正统。我们的母亲早已于仙牙礁上香消玉殒,樱花树下,是母亲的头发和与父亲大人定情的玉如意。樱花树,母亲的最爱,被父亲镇守,汲取了母亲的魂魄,必是长成母亲的模样。
仍小的我可以在藤阁中胡思乱想,可女主人不行。久日未眠的瑛公小姐,指示却从未停下。她也为父亲大人着急,也是爱父亲大人的,可惜的是,她得不到父亲大人的爱。
藤阁中只有我和姐姐,门轰然被打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没有父亲大人的允许,没有外人可以进入。“是谁……母亲大人?……向母亲大人问好,”姐姐只好俯身向瑛公小姐行礼,“母亲大人,即便父亲大人病倒,也请您念在往日情分上,不要扰乱我母亲的魂魄,可以吗?”年少的我并未察觉姐姐的怒气和空气里细微的冲突气息。
“我对这间屋子,没兴趣。落英,带着缘溪去叩见你们父亲大人吧,他……有话跟你们说。”她头也不回的走了,步子有些摇晃。
“难道是……”姐姐颓然跌坐,脸瞬间惨白。
药味浓重,还带着很重的烛涎味,以及幻灵的声音。
我和姐姐跪在父亲大人床前。为了父亲大人,瑛公小姐请来了招魂使和祛尘法师,用尽两个家族的力量,仍然阻止不了父亲大人脸色的日益惨白。听着法师喃喃招魂声中无法掩盖住的父亲的咳嗽声,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滴落在香蒲团上。“大小姐,老爷叫你。”一直候在旁边的可奈婆婆从屏风后面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二小姐,老爷叫你。”我提裙在父亲大人床前跪下。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嘴里喃喃着什么。手里涌出一股暖流直通心脏,发出耀眼却又柔和的白光。我吓得忙看姐姐,姐姐脸上是止不住的流泪,却毫不惊慌的向我点头。不一会儿光消失了,父亲的脸没了血色,手无力的坠下,我连忙抓住,“父亲,父亲大人。”“我的孩子,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落英,帮你母亲大人,照顾,整个家。缘溪,要听话,我,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们的母亲了,她,她在叫我,她还在等我……”父亲那双宽厚修长的手,再也没能抓住我们。
我和姐姐在床沿边不住的磕头,泪已流干。
占星血脉的子嗣要为父守无眠孝。按照习俗,我和姐姐被分开在两个房间。在这冰冷的屋子里,我想了很多。自幼时,我和姐姐便不记得母亲,家里的母亲大人,也只是对瑛公小姐的一个尊称罢了。真正疼爱我们的只有父亲大人,他亲自教我们念诗,教我们占星,如何召唤魂斗,。可以说,他给了比母亲更多的爱,我们每日的功课,便是在藤阁中思念母亲,在泪眼迷离中听父亲大人向我们描述母亲的模样,可是现在……
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与母亲的联系断了,父亲大人怀中的温暖也消失了,以后我和姐姐,怎么办,呆在这个宅子里,一辈子,都是冷的。
祭星大典开始。
曾经逗着我笑的卡纳尔叔叔,脸上死一般沉静,这个古刹国最好的幻祭师,将我的父亲大人,变成了一颗小小的星儿,向空中那张无边的网飞去,划落星辰。父亲大人和母亲,此时便是能真正在一起了吧。
我和姐姐被叫至书房。父亲大人的位置,如今在那个女人手里,今后,会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