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索，你生气了吗？”放学的时候，高宠紧紧跟着我的脚步，近乎谄媚地陪着笑脸。
“安索，我请你打游戏，打五块钱的！——十块！”
巨款。我回过头，仔细打量他。
太阳快沉下去了，那时候高楼大厦没那么多，傍晚放学的时候我们能看见太阳从田野的边缘沉落下去，愈来愈红，也不再刺眼。
高宠身上没有伤痕，他看明白了我的眼神，把衬衫解开，我看见他身上遍布斑驳伤痕，有几条肋骨可能断了。
“跳楼是很严重的受伤，安索，”高宠解释，“那种疼痛我估计要好多年以后才会突然到来，现在没事。”
“你会搞死自己的。”
“我不会，安索，我早就尝试过比跳楼还严重的事儿了……但——我的人生意义就在于此吗？就只是这样吗？”
我们走到河边的废桥，那是两根水桶粗的自来水管并成的“桥”，有时候我们会蹲在上面钓青蛙。
“我要成为一个英雄。安索。一个英雄，带领着世界上像我一样，但又不一样的人，去创造……”
我们坐在水管上，河面上映着我们的影子。
“一个标志，我需要一个标志，有这个标志的人，就是我的同伴。”
他拿着一截粉笔头在黄锈的水管上画了一个，像是反过来再横倒的2。
我接过粉笔头，在弧线中间画了一个两边是弧线的V。
我盯着纸箱子，上面印刷着那个标识，棕红色。
车堵在延安高架上，前面渐渐出现了骚动。
“那你现在想要做啥？”
“安索，我不想当超人了。”
外面的喇叭声此起彼伏，有人砰砰甩车门，走出来打架，围观的人们像鹳鸟一样聚拢，不时爆发出喝彩声。
我看见高宠握紧了拳头，瘦弱的胸膛起伏不定。
“你要去吗？”我问。
他摇摇头：“超人会来阻止他们的。”
从远处传来接力式的欢呼：“——超人——延宕超人——”
我吃了一惊，下车跳上出租车的引擎盖，眺望，只见人群簇拥着延宕超人，啊，那真的是他。
红色的紧身衣，体侧镶嵌着白色的线条，腰间金腰带，脚踩碧绿长靴，他黑色的面具上，蓝宝石般的双眼映着阳光。
“超人！”
“超人！！”
“超人！！！”
延宕超人镇定自若，他走进正在斗殴的两名男子中间，声音雄浑有力：
“没有什么值得你们这样伤害彼此，我的朋友们。如果你们一定要伤害什么人的话，那么来伤害我吧。”
打架的两个瘦瘠男子眼睛里都放出了光，能够殴打延宕超人，是值得炫耀的一件事。
“来吧，小伙子。”超人鼓励他们，“反正你们也伤害不了我。比如你——”他指着左边那个男子，“你是多么虚弱啊。你的妻子一直对你不满，不是吗？也是可怜，她从没有在你这里得到过性高潮。”
人群忽然沉寂了一下，他们从没听过超人说这种话。
“而你呢？”超人的手指指向另一个，“你更可悲，你从童年起，就是一个被亲戚、朋友——哦，你没有朋友，老师、同学嫌弃的人，因为你长得实在太丑了，你连妻子都没有，只能一次次在家自慰——”
这个人发出猫被踩到尾巴的嚎叫，扑上去狠狠一拳打在延宕超人的肚子上。另一个男人缩回到他的车里，摸出一把大号扳手，快步上前，狠狠抽在延宕超人额头上。
超人趔趄了几步，一屁股坐倒在路面上，然而面具都没碎。
可是空气里有了血腥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