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如何是好?”太后皱紧了眉头,张欣然那孩子她看了,是个好的,却不想一旦嫁给六皇子便要死于非命,偏又是张娴妃自己瞧中的,她就要去太庙了,只剩下这么一桩心愿,也不好落了她面子。
“娘子可有法子解?”黄嬷嬷见太后忧心,连忙问道。
陆问鱼摇了摇头,“无解,但可以拖延。”
“能拖多久?”太后听得能拖,眼神亮了亮。
见她非要把这两人凑到一起,陆问鱼在心底叹了口气,“拖到诞下麟儿吧。”
都是命。
太后与黄嬷嬷皆松了口气,那便好。
陆问鱼却不禁悲从中来,她虽早有心理准备,在大姜女子地位低下,却是第一回像这般亲眼见识到,明知这条路会死于非命,依然要坚持让她去送死。
“金霖,怎么了?”回到位置上,芙嘉公主见她面色不好,凑过来小声询问。
“无事,许是吹了风,头有点疼。”陆问鱼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张欣然的方向怅然若失。
那个粉裙姑娘与家中姐妹坐在一处,偷偷看向六皇子的眼神里也尽是忐忑不安,她可能也不知未来会发生何事,遂选择听从父母安排。
不,亦或是,就算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何事,也依旧会选择听从安排。
陆问鱼看了趴在桌上快要醉倒的六皇子,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力感。
“金霖,你手怎么这么凉,我马上叫人传太医。”芙嘉公主分外担心她,待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手心满是冷汗。
“表姐,无需担心,我回去睡一觉便好了,不好扰了姑母的兴致,你一会儿瞧瞧帮我告诉姑母一声便好。”陆问鱼拦住了她,对她故作轻松的笑道。
芙嘉公主还是不放心道:“真的无碍?”
陆问鱼点头,“真的无碍,表姐不要太过担心。”
随即对芙嘉公主行了一礼趁着觥筹交错悄悄走了出去。
薛让一直隔着曼妙的舞姬关注着她,待她起身离席,他便借口更衣跟了出去。
陆问鱼竟是连狐裘也来不及披上,领着寻芳快步回了宝福宫。
“女郎,发生何事了?”寻芳从未见过陆问鱼如现在这般,步履匆匆,神色焦急。
“快些收拾东西,连夜出宫。”陆问鱼关上房门催促道,她现下只想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回了沉香苑再说。”
寻芳不是多嘴的人,听得她吩咐,连忙将陆问鱼的东西寻出来包好。
陆问鱼本坐在桌前喝茶,突然抬手一扬,手里的茶杯竟像是一支离弦的箭,穿透房顶,砸在了伏在房顶偷听的人身上。
那人不敢逗留,捂着伤口转身便逃了。
寻芳摸出匕首正要去追,被陆问鱼拦了下来,“事不宜迟,先回沉香苑才是正事。”
“属下办事不力,求主子责罚。”黑衣人捂着伤口跪在那抹明黄身影面前,他自己也不知怎么就会被发现了。
“你被何人所伤?用的何种兵器?”薛让没有发怒,反倒是好整以暇的问道。
沈三的功夫他最清楚,尤擅跟踪,却不想会栽在这个表姑姑手上。
沈三蒙着面,发丝微乱,看上去颇为狼狈,可见当时的仓皇逃离。
“属下惭愧,是那位陆娘子,仅用了一盅茶,是属下大意了。”沈三垂着头,被捂住的伤口一直往外渗血。
薛让蹲下查看了一番,见那道弯月状的伤口皮肉外翻,煞是可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丢给沈三道:“看来她只是想给你个教训,并未想取你性命。”
一旁的小内侍暖冬探头过去看了一眼,啧啧道:“就这还只是给个教训啊,这陆娘子下手也忒狠了,干爹说得没错,越美的女子心肠越狠。”
薛让却不以为然,她在陆氏算是一介孤女,就算有太后照拂,但是晋州与京城相隔甚远,手段若是不狠辣,岂不是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下去养伤罢。”他淡淡开口,沈三领命退下。
陆问鱼不知这后来发生的事,她此刻已经坐上了回沉香苑的马车。
“女郎为何这般急着回去?”马车上,寻芳终于问出了盘桓于心的问题。
“寻芳,你说,身为女子,是否就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陆问鱼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闻言也只是淡淡开口。
寻芳愣住,不知该如何作答,遇到女郎之前,她也曾怨天道不公,后来又感激天道让她遇到女郎,并留在她身边,但从未深究过这个问题。
“是否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能让自己堕入深渊,哪怕深知会粉身碎骨,也会跳得毫不犹豫?”陆问鱼喃喃道,她不是那位张欣然,不知她现在是何种心情,她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氏,应当听过六皇子那些“光辉事迹”,只是她真的甘愿听从父母之命跳入火坑?
扪心自问,如果换成她,她做不到,不论是不幸的婚姻,以及沦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她皆做不到。
所以她才会在见证到这件事之后深感无力,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罢了,人各有命,身不由己。
寻芳当时同宝福宫的一众宫婢在一块儿,不知殿内到底发生了何事,只在最后听得陛下为六皇子与张家女郎赐了婚,日子就定在三月十八。
可能女郎的不高兴便与此事有关。
她从跟着女郎开始便知她是个心思极重之人,表面上看什么都不能让她在意,只以陆氏荣辱为先,实际任何事都憋在心里,她能感受到她有很多秘密,这么多年来却未曾窥得丝毫。
“也罢,是我想太多了。”陆问鱼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汤婆子上的白狐毛,叹了口气。
六皇子今日不止被赐婚,也被为恒王,赐封地通州以及方圆百里内的郡县。
通州靠海,产盐,武英帝因为对张娴妃的愧疚,遂给了六皇子一块十分富饶之地。
张娴妃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没有因武英帝给了六皇子那样富饶的封地就得意洋洋,反倒是六皇子愣在当场。
他是第一个被封王的皇子,在成婚后一月之内便需迁往通州,终生无诏不得入京。
想到再也见不到亲人,以及外面那些美貌的小情儿,说不难受是假的。
尤其是母妃还给他相看了欣然表妹。
想到这里,六皇子忍不住扭头看了那粉裙女子一眼。
容貌中庸,性情无趣,这哪里会是他所喜的女子。
“恭喜啊六弟,双喜临门了。”五皇子端着一杯酒,阴阳怪气的同他道喜,那眼底的青黑更是让人看了便厌恶。
六皇子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更别说同他共饮。
这五皇子的生母不过是一名洗脚宫婢,不知怎地便爬上了武英帝的床,还一举得子,可惜是个福薄的,生产时难产,当时便去了,留下了五皇子,武英帝念他可怜,便将他送到段淑妃那里养着,却不料养成了这幅鬼模样。
“六弟还是同以往一般瞧不起人。”五皇子对于他的态度不以为意,他们生辰不过相差一月,六皇子的生母却是实实在在的四妃之一,同人不同命,如若他的生母是张娴妃,他才不会活成老六这般样子。
六皇子不搭理他,正想着如何把那几个小情儿一起带到封地,又怕张欣然会闹起来,愁刹个人。
禾黛黛正在御花园里急得来回踱步,方才她见薛让出去便悄悄跟了过去,本意是寻个没人的地方向薛让求求情,请他在陛下面前为三皇子说说好话,毕竟他也是无辜受累,他们作为兄弟应当兄友弟恭,却不想进了御花园就跟丢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