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思尔的胃也不太好,和高暖堤一个症状,胃疼起来疼得厉害。
她会抱着肚子不吃不喝,锁着眉,还是一脸的坚强。
那冷峻的模样,我很欣赏。
我不由自主便有些心痛,我知道这是同情,我是个怜香惜玉的家伙,我应该为龚思尔做些什么。
我也想熬一锅小米粥,像顾不斋那样,和太阳一块起床,忙忙碌碌半个早上,他熬的不是小米粥,他熬的是自己满满的柔情蜜意和一厢情愿。
这个不要脸的王八蛋,对付美人,向来锲而不舍,千回百转,他说水滴石穿。
为了心底里,那一个喜欢。
可恨那锅浓稠浓稠的小米粥,我竟然没能吃上一口,那是一种饱满的金黄色,暖暖亮亮的光泽,入口一定是绵滑绵滑的,还有点粘粘的感觉。
那浓郁郁的粥香,想想就让人饥肠动荡,饿得慌慌。
顾不斋说,那是独属于他熬粥的法子,秘不外传,他之所以教给我,完全是看在朋友的情谊上。
我不以为然。
他想偷个马小顿的故事,笨手笨脚,我一时心软,就传授了他一点手段,不然,这个王八蛋哪有那般高超的本领。
说到底,吃亏的还是我,我拿出的是看家本领,顾不斋只给了一个熬粥的法子,关于撩拨美人的秘技,他没有传授一星半点。
这个色坯,他总说他是无心的,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个姑娘,对他心生喜欢。
不要脸!
我要熬一锅纯粹的小米粥,不参杂一丝心意,我把喜欢和欣赏都锁在心里面,还有同情,更得捆得牢牢的。
龚思尔顶顶厌恶的就是同情,那是一个强大的美人,在风雨之中毅然前行的女子,面带微笑。
我应该送过去一锅纯粹的小米粥,什么感情都没有,或许可以捎带上那么一丁点关心,一丁点,表达表达我的思念。
不知道龚思尔会不会介意。
龚思尔不喜欢马小顿,也不喜欢我,不过,她和马小顿无话可谈,和我还是可以说上那么几句话的。
这个要强的美人,眼光高的很,她说,我辈中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不在我辈之中。
马小顿也不是我辈。
我辈是我和道哥,还有顾不斋这个色坯。
我问龚思尔喜欢什么样的家伙,龚思尔没有说,她的眼睛只是瞟了一下我,如蜻蜓点水,视线就飘走了。
她似乎有些失落,就像高暖堤说的那样,她想找一个如意郎君,可是,天底下的好男人好像都死绝了,绝了,绝了。
痞子,疯子,王八蛋,还有一个处女座的冰雕男,就没有一个正正经经的,我想,这应该是龚思尔的心里话。
龚思尔和我辈总像隔着点什么,看不清,摸不着,好比你站着,她坐着,可我还是觉得龚思尔,高高的。
道哥抚摸着他那胖乎乎的脸庞,他说,龚美人瞧不起咱,打心底里。
道哥说话的语气,总有那么一股子沧桑感,猛一瞧,这个方面大耳的家伙,应该是个了不得的角色。
我以为道哥的话,严重了。我说,哪有,人家龚美人,不一直都是和颜悦色。
道哥没有反驳,只是看着我笑,看着我笑。
那笑容比花儿还灿烂,看得我讪讪,我硬着头皮,我说,咱们是不是说点什么,说点什么。
道哥说,那就说点什么,有没有见过掩耳盗铃的家伙。
我摇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傻乎乎的家伙。
道哥又不说话了,道哥身子微微倾斜,他靠着墙,胖乎乎的小手抚摸着胖乎乎的脸庞,他就那么看着我,看着我,这且不说,那张茶几上,顾不斋两手托着腮帮,也那么看着我,看着我。
这两个王八蛋,饶有兴致,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我,看着我。
一言不发,那神色玩味的样子,我该怎么说,怎么说,我感觉血热热的。
这应该就是热血贲张的感觉了。
我的怒火一下子,就燃烧了,熊熊烈烈。
扛大山!
我有点激动了,我要冷静冷静。
我说,我真想给你们两个王八蛋一个大大的恩赏,我要脱了鞋,看一看我的鞋底板,够不够坚硬。
不用看,我也知道,皮革的鞋底板,那就真是一块板,一块韧性十足的硬板板,别说你们两个那娇嫩的小脸蛋,就是一块猪肉放在这,我也得叫它知道什么叫做皮开肉绽,皮开肉绽。
我还是有些激动,扛大山。我有些口齿不清,我说,我要一下一下,抽烂你俩那张笑眯眯的熊脸。
熊帘,熊帘,熊帘!
我脱了鞋,一手抓着鞋后跟,一甩一甩,轻轻拍打在另一手手心,啪,啪,啪。
我的手心就红了,有点肿。
我便停手了,我看着道哥和顾不斋,我瞪着眼睛,我这样的家伙,我这个无所畏惧的家伙。
道哥转过头,看着墙,顾不斋低下脑袋,作思考状。
噫,两个懦夫。
其实,我明白,我就是那个掩耳盗铃的家伙,龚美人光彩照人的笑容下,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几个家伙。
我们都是活得不成个样子的家伙,龚思尔是个活得很有脸面的美人,用顾不斋的话说,那是极有样子。
她是活在上面的,我们是活在下面的,能不隔着点什么吗?
没有办法的事情,她不是我辈中人,也不应该活在我们的圈圈里,是高暖堤把她拽了进来。
拽了进来,在我们的圈圈里,我是高兴的,我又认识了一个美人。
我更高兴的是,龚美人还在我们的圈圈里,她没有瞥一眼,然后很不屑,便转身离开,她留了下来,留了下来。
这个睿智而坚强的美人,她一定吃了许多许多的苦头,奋斗终有所成就。
她坐在那,你看一眼,慌乱乱的心就安稳了。
那是一个历经风雨的成功者。
我辈是什么,我辈是不肯认真,不肯努力,不肯活出个样子给自己看,还没有成功的家伙。
怎么可以奢求一个成功的美人,来垂怜几个无病呻吟的货色。
“货色”二字,我觉得,妙极了。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古时候人和货是一样的,可以买,可以卖,好像那是奴隶时代。
值不值钱,得看成色,我想,顾不斋的模样一定很值钱,在那个时代。
我和道哥,就不要奢望了,我俩都是平平的货色。
就像道哥所说,咱俩这样的,没啥区别,成色都不咋,活成个自己想活的样子,也就行了。
我问,顾不斋那个货,成色如何。
道哥酸酸的说,也就那个样吧,一副子美人的好皮囊,万万贯的货色,咱俩是万万比不上了。
如果是在那个奴隶时代,我说,龚美人想要买个男人,我有点奇思妙想,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好吧,假如,我,道哥,顾不斋都是那待卖的货色。
我问道哥,龚美人会选择哪个货色。
道哥看着我,以一种怜悯的眼神,他说,龚思尔毫不犹豫,便会破费万万贯的钱财,买走顾不斋那个家伙。至于道哥和我,就算我俩贴钱,龚思尔也不会瞧上一眼,瞧上一眼。
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有些伤心。
我不明白,为什么龚思尔这样睿智的美人,也会喜欢上那个色坯。
她的智慧呢,她怎么可以喜欢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
道哥说,美色面前,男男女女都一个德行。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这话我是赞同的,赞同的。
美人倾心,应该是人生最大的幸事了吧?道哥嗯嗯嗯个不停,深以为然。
高暖堤喜欢马小顿,龚思尔看上了顾不斋,好像没有哪个美人挂念我。
我这样的家伙,竟然,居然,居然,竟然没有一个美人倾心?
人和人,果然是不能相比较的,顾不斋这个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我愤愤不平,愤愤不平。
我饿了。
我看着缸底薄薄的一层小米,我便有些惆怅,我想吃一口顾不斋熬出的小米粥,我想。
哪怕只是一口,一口。我按照顾不斋的法子,熬了一锅又一锅小米粥,无论如何,我终究熬不出那天朝阳中的成色,好像缺点什么。
我应该再试一试,盯着火候,瞧着米汤,像顾不斋那样,一丝不苟,全神贯注,或许,下一次,我就熬出了顾不斋式的小米粥,小米粥。
我要小口小口,以一种优雅的姿态,吃个干干净净,一粒米也不剩,一粒米也不剩。
我抱起米缸,缓缓一个倾斜,小米便都滑了出来,倒满了我整整一个口袋。
我该回去了,回到城楼上。
老门子在城楼上,望着远方,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我会问老门子,啥时候做饭。
老门子会说,他不饿。
咱们说好的,我说,该着你做饭了。
下次吧,老门子每次都这样说。
等我熬出了小米粥,老门子就饿了,他娘的。
顾不斋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他说,他愿意为高暖堤熬一辈子小米粥,在每天晨光熹微的时候。
我觉得,龚思尔的心意,顾不斋这个心灵手巧的家伙,多多少少,会感受到那么一点两点。
那点意思,顾不斋这样的色胚,怎么会不明白?
顾不斋熬了一锅又一锅小米粥,我以为,早早晚晚,有一锅送给龚美人,暖一暖龚美人的胃,胃。
我还是太幼稚,揣摩不了一个色胚的心思。
不要说一锅,就是一碗,顾不斋都没有送给龚思尔。
我有点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