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啦姑娘,姑娘的手艺真是好。”每每这姑娘送来的布锦卖的最好。
“近日织的不多,就这些。”声音清淡寡冷,双手递上篮兜,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织好的一踏踏布锦。
老妇人收过布锦,细细的摸过,这细腻丝滑的触感难怪客人们都喜欢。
“劳姑娘辛苦,下回可要多一些。”老妇人小步走进前柜,拿出银钱付过。
玄女花销不大,靠着织布也足以糊口。
收了钱自然就要去听一会茶楼说戏,正往茶楼走迎面撞来一个半大不小的孩童,这样偷窃的把戏自然也是见得多了,玄女一个侧身,孩童擦过衣摆稳稳摔在地。
玄女弯身去扶:“走路可要小心。”
孩童见自己的伎俩被识破,脸红难遮一咕噜爬起来便跑开了。玄女嘴角一笑,抬脚进了茶楼。
“怎么笨不死你?”巷子里一身墨衣的人,正用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指戳着孩童的脑袋轻声埋怨道。
“公子,是玄乙真君太过聪慧了,就算是被贬下凡,那也比一般人强不是。”孩童低头戳着手指,心念:不管怎么说,玄乙真君是天上地下只一位的女上神,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小地精,回头真君记起这遭自己岂不遭殃。
“本想演一出英雄救美的,看来只能另寻个法子了。”公子轻叹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幻出一把墨扇,徐徐扇道。
“哟,玄姑娘许久没下山了。”这姑娘总穿一身浅色宽袖道袍,一副清风模样,不是常客店里伙计也能记得清楚。
玄女轻轻一笑,“麻烦帮我寻个好位置。”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说着就引了个靠河的位子,离戏台子近听得清楚,又不打眼,还能听到河边的吆喝,真是个顶不错的位置。
玄女不禁感叹这世间美好,忽见身边立着一黑影,似乎想同坐,茶楼人多同坐也是常有的,何况自己一人独占一张方桌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位公子可是想同坐?”玄女抬头询问黑影,目光所及,此人一双丹凤眼生的极好看也在看着自己。想着莫不是刚才走了神,故没听见此人同自己讲话。
“嗯。”此人应声坐下,目光始终不离玄女一刻。
玄女看着此人有几分相熟,可自己不常下山,下了山也就卖了布锦听听戏本,摇头心想应该是不相熟的。
“我可算找到你了。”此人觊觎片刻开口道。
“你我相识?”
“也算相识,不过是很久以前了,你怕是早就忘记了。”
想来也是,玄女很多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最早的不过就是能记得自己十多岁时就在织布的样子。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如果此人认识自己,没准也认得自己的父母。说来可怜,自打记忆里,玄女就没有父母的影子,依稀记着有那么一个穿着青衣的男人照顾过自己,却早也记不清了。
“温墨。”
‘温…墨…’玄女回忆不起,看着就是个不正经的公子哥模样。
“不相识,公子还是安静听戏吧。”玄女不爱多招惹,更不愿与这样的人有多口舌。
玄女喝了口茶,起身便走了。玄女一直住在玄游山上,无父无母,无名无姓,便给自己取了名叫玄女。
玄游山是座荒山,山上唯一一间草屋便是她的住所,玄女从来没想过迁居下山,不用与人应付,乐的自在。
玄游山上还有一间破供庙,庙里供的神像早已看不清样貌,不知道是何方的神仙,偶尔玄女也会去那里为这神像供奉一点香火,却无所求。
刚点上香,门外传来两声“呵呵呵”的笑声。玄女闻声看去:“是你,你这是一直跟我?”
“刚才你突然走了,似乎不愿与我说话,我便跟着上山了。”温墨收起墨扇,直直的盯着她。
“你我又不相识,又有何可说?”玄女脸上看不出表情,依旧是冷冷的脸。
“我是来报恩的,我曾受过你的恩惠。”温墨嘴角露出笑意,一脸玩趣之情。
“我从来不记得有恩与你,你修胡扯。”玄女供上香,转身就要走,懒得再抬眼搭理这人。
“是你上一世救的我。”温墨一手抓住门框,拦住了玄女的去路。
玄女淡淡的看着他:“既然是上辈子的事情,那就留在上辈子吧,我不要你的报恩。”玄女推开他的手,直径便走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么?我都能给你。”温墨对着她的背影缓缓说道。
“没有。”
玄女住的草屋边上有条小水溪,靠着窗就能听到涓涓的流水声,对着窗台趴了一会,见天色变暗了一些,玄女起身伸了个懒腰,开始洗米做饭,心道:‘若能不吃五谷杂粮,定能省事很多。’
温墨不出声响的跟着玄女到了草屋,却在篱栏处驻足不前,眼前明明无一物,只见他伸出手轻轻往前探去,手指所触即泛出微微蓝光,反照出脸上一股冷意:“就这么个玩意也想拦住我?徐少卿?。”
手中墨扇瞬间化成一把黑剑,剑身扭曲似蛇,温墨持剑抵住结界处,手腕一转,剑身泛出血光,瞬间结界掉落,似片片蓝色雪花飘落。
“不好!”元乙真君甩过拂尘,一脸急色:“玄游山的结界被破了。”
“谁能破你的结界?别闹。”藏乙真君闻言只当是句玩笑话。
元乙忽的停下的脚步定定的看着他,一把抓住了藏乙真君的手,眼中急色退散浮上惊恐;“曼陀城鬼王。”
“糟了!”藏乙吐掉剔牙的杂草,“快去找师傅。”
二人急急来到荷关处,菩提祖师正坐于仙莲之上,闭睛打坐。
“师傅…”
菩提祖师先行开口道:“元乙,你速速去趟玄游山查看一番,切记不可暴露身份,不可留下踪迹。”
“我一起去!”若真是鬼王元乙一人怕是难以应付。
元乙拉着藏乙出了荷关:“师傅自有打算,不可冲动,我去去就回。”
“你…”藏乙话没说完,元乙一甩拂尘便消失了。
以元乙的修为,从明清山河到玄游山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元乙拂过衣襟,化作猎户模样仔细藏起了仙气。
“可有人在?”元乙小心走进篱栅,来到屋门“哐哐”叩了两下门,无人回应。
心中一沉,莫不是自己来晚一步。
忽闻飘来阵阵饭香,又见后屋飘出炊烟,急急朝后屋走去,与端了饭菜的玄女撞了个正着,险些洒落饭菜,元乙眼疾端稳了玄女手中的饭菜。心中大石一落:“还好还好没事。”
“你是?”这个时候山里荒凉,甚少人还会逗留在山上。
“我是附近猎户,姓徐名少卿字临影上山狩猎迷了路,见有人家便前来问个路,姑娘莫要害怕。”元乙双手附在身前,一副乖巧模样,“无意冲撞,抱歉。”
“你随我来罢,”玄女放下手中饭菜,引着元乙走上一条小道:“从这一直往下走,便能到镇上了,天黑路不好走你可小心。”
“多谢姑娘。”元乙双手拜别。
玄女往回走去,好笑今日所遇,先午见了一个要报前世恩的不正经公子,后晚又见了一个书生模样的猎户,心叹这世间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脸上微显笑意,忽见院中正坐着今午说要报恩的那位不正经公子,把玩着手里的扇穗。
温墨迎头笑对着玄女道:“我也得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说罢与玄女擦身而过,玄女刚想说些什么回头却不见人影了。
元乙转身便回了明清山河,原本正急的来回踱步的藏乙听着动静就巴巴凑了过来,“怎么样?可是铃儿出事了?”
“铃儿无事,只是结界被打碎了。”元乙幻出乾坤罗盘,飞坐莲台之上,仙气托起乾坤罗盘飞转。“我重设一个坤阵需要两日,天界一日人界一年,这两年辛苦你下去护着她。”
“师傅可告知了?”藏乙握紧了手里剑柄。
“已告知他老人家了,你万事小心,能毁我结界必是不善者。”说罢闭眼运转罗盘。
曼陀城洛栖居内,“我不活了,去把那个负心汉给我找来!”红衣女子声音娇柔,似撒娇似撒泼。
“我的祖宗,公子真不在,您就别我为难我了。”启天心里叫天,前脚被公子教训了一番,回来又见此状。
“你又闹?”温墨刚从玄游山回来就听到了这出。
见温墨显身,红衣女子立马收起撒泼,软绵绵甜蜜蜜的攀上了温墨的手臂,“死男人,你放人家出去玩嘛,人间那么多小公子等着我呢。”眼神里都透着一股馋。
温墨扫开攀着他的两条细细的手臂,“放你这狐妖去祸害人间?你祸害的还不够?再这么的小心天界派人收拾你!”
红衣女子端端坐下,又不好好坐,白皙的大腿在裙间若隐若现,“呵,你都杀了半个天界了,我不过到人间玩玩,要抓也是先抓你才对呢。”语气里带着些鄙夷。
温墨怒气微起,“虽然他们是都该死。”怒气收敛后有一些低落。“你去吧,别太过火。”温墨挥过衣袖解了禁制,女子化一缕红烟便消失不见。
温墨的情绪落在启天眼中,“公子,您没事吧?”
“无事。”
“希望千初大人可别再给公子惹事了。”启天低着头乖静的跟着温墨。
夜里的曼陀鬼城格外的热闹看似与人界无异,细看则会发现路上的行人有没脸的男人,有流着血泪的妙女子。不是人不是仙的妖物们到了晚上便就显身聚集于此。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不断,启天小心的看着公子的神色,不知是不是还在为千初大人当年的事情而愧疚。
“你是何人,此乃清心观后山,闲人不可擅入的。”十五岁的曲苏铃,一身浅青色长袍外披一件篮青色褂袍,细长的玉簪穿过头顶的乌纱发冠垂下两条冠柳至腰。
走在熙攘街口,那一脸的冷清神色有笑有闹的模样闪过温墨脑中。
“公子小心!”温墨回过神,一把利剑泛着银光直冲自己的胸口而来,温墨脚尖一点转身闪过剑口,利剑略过温墨胸口稳稳回到了主人手上,“妖蛇!今天便是你的死期!”只见那人持剑而来,剑身杀气四溢。
温墨一个起身,翻过持剑人,稳稳落在了他的身后:“瑶光上仙身体可是都恢复了?,哦对了,二老可安葬妥当了?”温墨一边躲着回身进攻的瑶光一边道:“那日是我下手重了,你也不必如此小心眼吧?哈哈哈哈哈”
“你杀我父母,毁我灵丹,今日我必报此仇!”几剑下来,温墨只是闪躲,“为何不出手,你不是最恨神仙了吗?为何不杀了我?”瑶光恨红了眼,原本喧闹的街市只剩下几句小声议论声。
可温墨实在无辜,虽在天界大闹了一场,但等他到碧瑶池之时已是尸骸遍地,再没片刻他竟成了大杀天界之人。
“好阿。”温墨伸手幻出那把扭曲的黑剑,直指瑶光。
瑶光一笑,闭上了眼睛,温墨持剑略过了瑶光的脖间,抬起剑柄狠狠一下敲晕了瑶光,一手扶住了正要倒下的瑶光,启天见状,从人群中挤出一同扶住了瑶光。
“扔回去。”说完把人推到了启天的怀里,瑶光一介武神,启天不过一颗桑树成精,用了吃奶的力气才给他扔了出去。
“怎么回事!现在什么人都能进城了?”鬼王殿里温墨侧坐在首位,下面跪着一排排鬼使低着头都能想象到鬼王的怒气。不久前,鬼王大人才大杀了天界,谁能想到竟还有来送死的神仙,因才放松了戒备。
见一个个的低头不语,心中顿生烦躁。“都出去,都出去。”
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心念:曲苏铃阿曲苏玲,你可倒忘得干净。
不知不觉间醉意犹升。
“公子,公子,这是喝了多少阿…”启天回来便看见一地的酒坛子还有烂醉的温墨,刚背完一个,又无奈的扶起温墨。刚放上塌,公子就化成一团雾气消失不见了。“公子…”启天无奈的摸摸头,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事来。
“铃儿,铃儿”玄女正睡得熟,忽被推醒,“我要送你个物件。”
玄女心里一惊抱起棉被缩进床脚。“是人是鬼?”
“是我。”温墨撩开床帘,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从耳垂一路红到了脖根,一身酒气更是难掩。
“是你?”玄女掩面捂鼻,“你这是喝醉了?”看清了眼前人,玄女倒也不觉害怕了。
“不都是因为你。”温墨伸出手指抵住了玄女的额头,“就是因为你。”
玄女不想与这样的酒鬼多做纠缠,拍开他的手,出去打了水想予他洗洗,不料温墨早已占了她的床乎乎大睡起来,玄女无奈叹气,这叫什么事。
玄女趴在案桌不知不觉已是晌午,睡意退去发觉身上盖着棉被,果然那人已经离去。
玄女仔细收拾着床铺,床垫之下抖落出一个小巧的银铃,核桃大小细致的雕刻了人间大地的美景,摇晃之下响起似有似无细细的铃响。玄女仔细的打量着,想着是那公子的遗落之物,便找了个匣子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