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把我和沈晴一起叫到办公室的时候，我有点懵。
沈晴的脸色却是十分平淡，仿佛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暴风雨的气息。
可我依然能从那当中看出一些疲惫，毕竟这一次，她面对我的时候，眼中没有了挑衅。
她当然不至于自己就单方面和我和解了，想必是由于疲于应付如今公司发生的事，所以没有了什么多余的精力。
“都说说吧，这周的工作情况如何？那几件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我推开门，和沈晴一前一后踏入陆沉舟的办公室的时候，陆沉舟背对着我们。听到开门的声响，他声音低沉着响起，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都差不多了，你之前说要修改的地方我也已经改好了，待会我发到你邮箱。”
我眼观鼻口观心，谨慎地道。
沈晴咬着下唇在一边站着，似乎有些为难。
陆沉舟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转过身来，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我只是旁观着，也感受到了无尽的压力。沈晴又沉默了好一会才磕磕绊绊地开口。
“我把相关人员都处理了，数据也在做规整，晚点就能发给你。”
陆沉舟一挑眉：“晚点是多久？几点？”
沈晴咬着牙，脸上青白一片，变幻莫测。
见到陆沉舟如此对她，我本该觉得兴奋，毕竟从前，她让我吃过了不少苦头。可如今看着她的模样，我竟然怎么也兴奋不起来，反而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苍凉的兔死狐悲之感。
这次的事情，我其实只是受到一点擦伤，沈晴才是站在漩涡中央的人。
我身上尚且谣言缠身，她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境？
我第一次觉得，看起来不那么和善，不和所有人都亲密无间，也不是什么坏事。
陆沉舟从前十分信任沈晴，多次在我面前说起她工作能力出众，办事细致，又长袖善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现在沈晴毕竟没有犯什么错误，不过是和那些犯错的人走得近了些，就被他如此横眉冷对……
我不得不开始想，若今日陷入这情境的是我，他会如何对我？他会如何想我？
沈晴端正着挺拔了身子，站在那几乎可化作实质的压力里许久。
到最后终于缓慢而郑重地开了口。
“今天下班……最迟今天晚上，我会把所有的东西都交过去。”
陆沉舟嗯了一声。
“你把手头的工作和温妮交接一下，这事处理完了之后，你就去销售部门学习学习吧。之前是我安排得不太妥当，忘了你从前的经历，一时之间让你处理这么多事情，出问题了也不都是你的错。”
我心中一惊。
陆沉舟此时的声音近乎温柔，甚至像是在安抚。
可我听出他的言外之音，也实在没有耗费多少力气。
——之前是我识人不清，竟然把这些事情都安排给了你，以后你就到销售部门去吧，去一线的市场看看，了解一下我们公司究竟是怎么做生意的，别接触管理的工作了。
沈晴显然也十分意外。
她咬着下唇的牙已将脸上血色褪去，身子摇晃，我几乎开始疑心她是否会就这样晕倒过去，她却又重新站稳了，而后的声音不卑不亢，磊落光明。
“是，我知道了。”
陆沉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项目可要交接清楚，可别再搞什么小动作了，到时候要是让温妮去销售部门找你确认，可就不太好看了。”
销售部的总监姓杨，出了名的手段雷霆，不亚于陆沉舟。
沈晴这么被下放下去，显然会受到他的“特别关注”，在业绩压力本就十分大的销售部门，被领导耳提面命的感觉，想必不会那么好受。
我看到沈晴的脸色持续地苍白着，显然对这个安排是不怎么服气的。
只是她大概也知道，若此时她提出疑议来，恐怕连公司也待不下去了。
“行了，沈晴你先出去，我和温妮单独聊聊。”
沈晴应了一声，低着头出门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陆沉舟的脸色在她离开后好了些。
只是心里的石头还未落地，他又忽地开口，打破了我的推断。
“这些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流动都停止了，一股凉意自心底袭来，让我思维迟缓，声音迟钝。
“……什么？”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陆沉舟眼神深沉地和我对视。
“连你也相信那些谣言？”
我不敢相信自己已正确理解了他的意思，颤颤巍巍地开口追问。
陆沉舟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
片刻之后，他似乎是从我的反应里确定了什么，声音显而易见地和缓了起来。
“没有最好，以后小心些，别去折腾这些事，沈晴那边，你先别告诉妈。”
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只依旧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而后眼中又沉寂下去，是浓重的阴霾。
“好。”
千言万语，自不必说。
他只是心情不好，忽然遇上这种事情，谁都会不舒服的，没关系的，多体谅他就好了。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和陆沉舟结束了对话，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陆沉舟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的，只知道那天下午，我的心里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语无伦次的劝解。
那是我内心最深处隐藏的恐惧，在自欺着我的情感，试图让我相信，陆沉舟并不是不相信我，只是被那些事影响了，所以心情不佳在迁怒而已。
沈晴的离开来得突然，我几乎立即便被她留下的工作填满，根本也没有时间去落井下石，所以表面上倒是表现得十分镇定。
只是沈晴显然并不这样想。
她把那些东西交接给我之后，目光已恢复了阴狠，看向我的时候，几乎要把我拆骨吃肉，较之从前，她眼中的不甘更明显了些，甚至可说得上是不加掩饰了。
我无心和她解释什么，所以她几乎理所当然地误会了。
误会了这一切，都是我的手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