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了数月时间,唐川已经在新的世界暂时安定下来。
说是暂时安定,是因为如今他在这个世界举目无亲,去往何处,还尚未可知。
身上的伤养好后,从村里人的口中,唐川才了解到,这里是西蜀国东北边陲的启州。
这个西蜀国,自然已经不是自己那个世界历史上的蜀国,而是一个全新的国家,一个立国三百余年、修行强者辈出、国泰民富的盛世之国。
启州紧邻大夏王朝云州,群山环绕,山林茂密。
唐川从那山林中醒来后才找到了如今的居住地,寒石村。
寒石村倚山而建,四面环溪,村子里有两座青石桥可以通往外界。
一座桥通往东面的困鹿山,由于村中没有良田可以插秧种稻,所以除了那几个村里的读书种子,其余的汉子基本上都是依靠打猎为生。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困鹿山就像是一道天然屏障,耸立于大夏王朝与西蜀之间。
前些年有时还会有生面孔从山中走出来,都是一些从蜀地那边翻山越岭抄近路而来的商贩,经由村东的另一座桥去往大夏与蜀地之间的官道。
据说这样可以节约数日时间。
商贩来到村子里,一般都会留下些东西作为礼物馈赠,算是作为过路费。
但这几年有一股山贼横行山里杀人越货,久而久之,村里的人已经许久未见过商贩从山中走出,估摸着商贩们宁愿走官道费些时日,也不愿将命交代在了山里。
村子的另一座桥则是通往西面的大蜀剑门城,村中的汉子去山中打猎有时会捕获到一些珍禽,会留着去城中卖给一些酒楼,有时运气好,卖得的银子一次可以买下几个月的粮食,他们再用去时就准备好的袋子将粮食挑回村子。
唐川现在所住的地方,就是位于村子西面靠近溪边的一处小院,是村中一名有名望的老者专门为他腾出来的。
那日唐川从困鹿山中醒来后,几经周折来到村外,见到几名孩童在溪中戏水,一名孩童不甚踩入溪中暗坑,差点就被淹死,若非他恰巧路过,恐怕就要溺亡当场。
那之后,孩子的爷爷得知唐川暂无去处,就让唐川先行在村子里先行安顿下来,唐川当时没有想好去往何处,于是听从了老者的建议,暂时留在了村子里。
寒石村不大,也就区区数百人。转眼快三个月的时间过去,唐川已经和村子里的大多数人熟识,村里的汉子出村进山打猎的时候,唐川亦会跟随一起。
起初村中的汉子还以为这个年龄约莫二十岁左右、相貌俊逸的唐姓公子受不了那山中的劳苦,一番好心相劝。
但自从唐川和他们一起进过一次山后,就再未有人说起那些劝诫的话,反而每次临进山前,都会遣人专程来通知唐川一同前往。
已经被村中人认定是武功高手的唐川自然也不会拒绝。
一来二去,相处的时日多了,唐川和村子里这群汉子的关系也越发的亲近。
汉子们也不去多问他的身世以及待在此地的缘由,只认为这唐川定是某地富人家的公子,得了武师的真传,功夫才如此了得。
今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唐川和村中的十余名年轻汉子早早的就进了山中捕猎。临近傍晚时分,一行十余人才满载而归。
进了村子,唐川婉拒了几名兄弟的好意,提着一大块野鹿肉和几只毛色鲜亮的野鸡向自己居住的小院行去。
等他走到自己的小院,正准备打开门锁进入院子之时,发现院门虚掩着。
唐川心生警惕,正欲后退两步,却只觉身遭一道白光闪过。
下一刻,他的脖颈间传来一道凉意。
不好!
唐川心中一惊,身体却是僵住在原地,不敢再动弹半分。过往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如此境地下,若无十分把握,绝然不可莽撞反击。
“张嘴!”
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来人是一名女子。
唐川略一犹豫,那颈间的寒刃又向脖颈里移动了几分。
知晓身后的女子不是在开玩笑,唐川只得照做。
下一刻,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枚珍珠大小的药丸扔进了他的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寡淡无味。
“进去!”
身后的女子言语冰冷命令道。
唐川只得乖乖推开虚掩的院门走进了院子。
身后的女子紧随其后。
就在女子分神想将院门关上之时,唐川身体猛然反方向一个扭曲,俯身躲过女子反应过来后的顺势一刀,然后腰间的右手蓄力对准女子的腹部就是狠狠一击,只听那白衣女子一声痛苦的低呼。
“哐蹚!”
女子手中那柄寒刃掉在了院中青石板上。
是一把寸余大小的短剑。
唐川一击得逞,自然不会平白错失良机,刚才女子存了一剑将他斩杀的决心,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他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趁着女子弯腰捂腹的瞬间,他一把扯住女子右臂,将她牢牢控制。
他这才发现,这女子一身湿漉白衣,面容惨白,嘴角还有几丝血迹。
“啊~你,大胆!唔~”未等她继续出声,唐川一个抵膝按压,死死将其控制住。
如此距离,唐川隐约能闻到女子身上淡淡的馨香。
女子只觉受了极大侮辱,可越是挣扎,唐川手中的力道便越是加重。逃脱不得,她的心里顿时生出几分羞怒来。
曾几何时,她江慕云身在宗门之时,何曾如此受制于人?
她心中顿时涌起羞耻、悲戚、愤怒、决然……各种情绪皆有。
体内的伤势再难压制住,鲜血如不要钱般从她的嘴角溢了出来,染红了白衣。
“……咳咳……你服了我的毒丹……若我三日后没有醒来,你必会……肝肠寸断而死!”
女子趁着仅存余力,断续说完这句话,便兀自昏厥过去。
唐川还未来得及回应,只觉女子的身体向下一沉,已然昏厥过去。
事情转瞬发生,唐川搂着女子瘫软的身子,一时不知所措。
…………
将女子抱回房间后,房间里很快点燃了烛火。
烛光下,女子睫毛微颤,脸蛋上没有了之前那种病态的白皙,几缕秀发随意的滑落在她的侧脸。
方才唐川已诊过她的脉象,女子体内脉搏紊乱,加之方才咳血,导致面色惨白。
唐川虽然对一个意图杀掉自己的人生不出怜悯之心,但眼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身前因病垂死……总之,见死不救这种事,他还是做不出来。
唐川自认没有什么所谓的菩萨心肠,或者说,换作在三个月前,他决然不会做出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
……
最终,内心救人一级的理智说服了提刀砍人的冲动。
笃!笃!笃!
正当唐川狠下决心,要为女子更换湿漉的衣服之时,院外却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唐川哥哥,你睡了么?这几天天凉,爷爷叫我给你送些棉被过来,你快开开门。”
“来了素素!”
唐川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女子,从床头站起身,向院中走去。
……
……
大夏皇城。
后山某处。
一袭正黄龙袍的男人站在一棵苍天古树下。
似是在静思,又似在冥想。
古树不知树龄几许,扎根悬崖之上,枝繁叶茂,其形如一把巨伞。
这时候,有一名官员从山下快马而来,还未到小山前,便提前下了马,向古树之下的男人这边跑了过来。
那人在距离古树几十米外的地方就被人拦了下来。
待到古树下的龙袍男人从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中回复过来,才挥了挥手,让那名手持天极殿令牌的官员走进了古树范围内。
那官员来到男人身边时,依旧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他却没有时间去擦,跪拜行礼,道:“微臣天极殿监枢官陈埭,参见陛下!”
“何事?”男子威严的声音传来。
名叫陈埭天极殿官员跪在地上的身体微微一颤,下一刻,他声音嘶哑道:“启禀陛下,我天极殿已按陛下谕旨,运转天枢仪,窥得天机!”
大夏皇帝面无表情,院中落叶纷纷,他伸出两只手指,正好夹住一张从树上掉下的桑叶。
“讲!”
官员闻言,不敢抬头,继续道:“昨日辰时,栖云宗江慕云与蜀山剑宗顾宪成于镐京城外大战,两人对战不足十招,蜀山剑宗顾宪成击败栖云宗江慕云,现已重伤逃回西蜀!”
树下男人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代价如何?”
“启禀陛下,此番我天极殿运转天枢仪,先后共有五位大人殒命,修为皆在宗人境。”
天极殿官员声音越发低沉,听不说话语中的伤心或者难过。
大夏皇帝闻言,神情微动,周遭天地元气顿时有所停滞。
良久后,他开口道:“来人,拟旨!”
一名等候在不远处的御笔官上前一步,随后便有专人在其身前摆上笔墨纸砚。
大夏皇帝看向皇城至高处,天极殿方向,道:“礼部收殓五位长老遗骸,入金棺,以国礼葬于南山忠陵。所在家族,皆赐予灵药五株,天珠百枚,黄金十万两。子孙后代,世袭我大夏爵位,荫千年。族中孩童若具修道资质,勿需奏报,入玄礼学宫习修行之法。”
“谢陛下!”陈埭神色悲悯,以首伏地,泪流满面。
待到御笔官书写完圣旨内容,在离金色纸张上空一寸的地方,蓦然出现一个青色蟠龙模样的玉玺,然后轻轻盖在圣旨左下角空白处。
金色纸张开始变得模糊,虚幻,最终凭空消失不见。
然后一张全新的金色纸张又被铺上青玉桌案。
大夏皇帝这次神色凝重。
“命大将军耿庭之,即日起赶赴西南边城镐京,领三十万兵,拥先斩后奏之权。另,改定西军为征西军,沿途州郡,修缮官道驿站,加紧筹备兵马粮草,若有怠慢者,斩!”
大夏皇帝走到悬崖边上,看向西南方向,眼中闪过一道冷芒。
他沉声说出最后四个字。
“六月,灭蜀!”
与此同时,位于大夏王朝云州某处的一座军营。
中军一处帐篷内,一名须发尽白的老将军神情肃穆,视线一直盯着帐篷正中央高台上的那张青玉案台。
账外,密密麻麻站着数十名穿盔戴甲的男人。
四名脸上带着黑色面具,身着紫衣神情肃穆庄严的天极殿修行者围坐在青玉案的四个方位,他们的手掌在身前虚空中循着某种线路游动,每一次挥动,都有一道道青色线条凝结……
待到虚空中悬浮的那道字符成形,四人相视一眼,以掌化指,轻轻点在那青辉游动的字符上。
下一刻,青玉案上青光大作!
无数金丝玉缕般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像是织女手中的线,在顷刻间绘制成一张通体纯净的金色纸张,数十个黑色的字体犹如蝌蚪般游离显现。
待到青辉黯淡,其中一名紫衣修行者上前取下金色纸张。
“大将军耿庭之听旨!”
耿庭之单膝跪地,双手合拳举过头顶。
“耿庭之接旨!”
账外,数十名定西军将领齐齐跪倒,盔甲碰撞之声一时大作,很快又复归于平静。
军中练武场内,东风正急,有黑旗猎动,战鼓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