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中,烛火摇曳,在帝王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君落陵斜椅在榻上,用手肘撑着茶案,五官如雕刻般精美,一双桃花眼分明在笑,却无端让人觉得疏离,他并未束发,墨色的发丝垂在脸侧,如同一匹华丽的锦缎,玉指轻叩着桌案,又带着慵懒。他打量面前身着宫装的女人,戏谑道:“璃嫔今日有何要事?”
“嫔妾听闻皇上近日流连后宫,不问国事。朝中臣子议论纷纷,嫔妾不忍,前来劝谏.”跪着的女子正是君落陵嘴中的璃嫔—柳絮,闻言,她抬起头来,与他平视,并无半分畏惧之意,入宫这些年,这位年轻的帝王心中所思柳絮也能揣测一二。
“璃嫔,你可真是越发大胆了,你可知后宫不得干政?”君落陵笑意更甚,似乎,他今日心情尚可。但眸中仍是一片冷意。
“臣妾自然知道.”柳絮微微笑着,柳眉略弯,梨涡轻陷,明眸皓齿,如一缕春风拂在男子心上。但柳絮只是看着他垂下的明黄色大袖龙袍,提住裙摆,跪下,“臣妾,愿为陛下棋子,助陛下稳固江山。”
听到这话,柳絮本以为君落陵他会不屑一顾,但她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思索,君落陵轻笑道:“朕还着实不知安分守己的璃嫔有治国的雄才大略。”安分守己,四个字格外咬重。
“就像皇上多日流连后宫不问朝政,众人皆以为皇上昏庸,其实谁也不知皇上只是在等一个出手的机会罢了。”柳絮笑道,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嗯?”他似笑非笑,又像若有所思,“继续说。”
“众人皆以为皇上这三月沉迷女色,夜夜笙歌,不问国事,可臣妾却知,皇上不过在试探他们罢了。先帝在时,三王爷本是人心所向,如今叶家兵权在握,居功自傲,更有西部的川渝国虎视眈眈,皇上登基不过几年光景,根基未稳,但皇上如一只雄鹰,不得不受制于人,如今只不过是在蓄力,等待振翅高飞罢了。”柳絮攥着衣裳,只觉得手中都是汗。就像一场博弈,自己的一句一字都是在落子,如果一子错,则满盘皆输,代价,则是剩下的人生。
“擅自揣测朕的心意,你可知是何罪?”君落陵不再叩着桌案,收起那几分玩弄的心思,起身站在柳絮面前,嘴上挂着的笑意和周身慵懒之意消失,显然是被说中了。
“也许旁人也猜得到皇上这些日子确实有几分退缩之意,但嫔妾知道,是因为皇上认为自己没有护住安姐姐。”柳絮孤注一掷,说出这句话来,但却是用尽所有力气一般。
“你说的确实有几分是对,可那又如何?凭你爹小小光禄寺卿?再加上你弟弟的小小校尉?你弟弟是有几分才华,可那又如何?”他挑起柳絮的下巴,逼着她与他对视,全无近些日子那副风流慵懒的模样,眼中是一闪而过肃杀之意。她知,她已触及逆鳞,那几个字,隐藏在这个男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香消玉殒的安妃,罗香纱,也许旁人不知,但柳絮知道,君落陵这些年,心中只有罗香纱。都道帝王无情,可帝王终究也是人,是个人,都有心。
“外人眼中,皇上这些年极是厌恶安妃姐姐,家宴都不让她出席,甚至死去不过也是一口薄棺,草草葬入妃陵。可嫔妾知道,皇上对她一往情深,这些许年的冷淡,所谓的厌恶,都是在保护她。皇上对所有妃嫔的宠爱,都不过是为了为姐姐筑一道盾罢了。包括皇上对臣妾的这三年宠爱。嫔妾斗胆猜测,如今皇后薨逝,云贵妃后宫独大,皇上如今在准备对云家出手。”柳絮说道,君落陵眼中闪过惊愕,可他是帝王,维持着喜怒不行于色。柳絮忍着那一瞬的心痛,眸中泪光微闪,这些话无疑是自揭疮疤,继续说“皇上,嫔妾父亲与弟弟虽未得重用,却是有几分才干,顾柳两族,愿为皇上,赴、汤、蹈、火.”
语罢,君落陵有些楞了,似是没想到柳絮会说这些,手已垂下,大袖上翻涌的金丝龙纹栩栩如生。
一时无言,死寂。
良久,他笑了,俊美的脸被昏黄的烛光包裹,桃花眼上挑,薄唇轻启,正色:“好。但朕知道,你定还另有所求。”
“皇上圣明,臣妾心中有两件事求皇上成全。一是,若是成功,求皇上厚待顾柳两家,二是.....许嫔妾出宫,皇上宫中佳丽三千,不缺嫔妾一人,嫔妾只愿得一两情相悦之人,皇上心中,纵使有过嫔妾几分,但终究,无人可比安姐姐。”她笑,心却有些苦涩,三年宠爱,不过只是做了罗香纱的盾罢了,帝王薄情,唯一的那几滴柔情不过也给了旁人,或许自己从未走进他的心中。
君落陵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化作了一句:“好。”几年柔情,纵是作假,但相处之间,女子巧笑倩兮,眉眼弯弯,他怎么会没有几分情动?
“嫔妾,谢过皇上。”说罢,柳絮行了臣的大礼。三叩九拜,俯仰之间,她的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发出的闷声和头上的珠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大殿显得无比清晰。
从此,她只是他的棋子。
她以为的如意郎君,心中另有他人,与她情深的姐妹们,纷纷弃她而去,在这深宫中,终究还是一个人。
泪珠滑落,似有滴答声。
礼毕,恍若大梦经年。
他背对着柳絮,衣上的龙纹似要一飞冲天,柳絮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一切都该改变了。
“来人,传朕旨意,璃嫔贤良淑德,颇合朕心,封为璃妃。命钦天监择吉日行封妃大典。”
喜公公听闻,笑:“恭喜璃妃娘娘,贺喜璃妃娘娘.”
柳絮看了看窗外,夜色阑珊,君落陵说,“夜深了,你今日便歇在养心殿吧。”
妃嫔侍寝向来是不能宿在养心殿,君落陵此举,分明是有意抬举柳絮。
柳絮点头,俯身作礼:“谢皇上。”
喜公公有些吃惊,却见君落陵只是转身继续在案前拿起了一卷书,也没有要璃妃侍寝的意思,揣测圣意似乎明白几分,便领了旨意让下头着手操办。
柳絮弯弯唇角,这后宫啊,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