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样怀着各自的想法默默前行。云牧风已经走到前面打开了车门，叶徵羽过路障的时候随意一瞥，一个抱着保温杯，裹在毯子里的中年大叔进入她的视线。恰巧这时，大叔转过脸，两人对视了一秒。叶徵羽一直相信自己作为女性的直觉，特别是作为心理学专业学生的敏感，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知道点什么。
“你好，您就是报案的车主吧？”
刘波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看见一个梳着短发的年轻女孩。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头又垂下了，算是承认。叶徵羽撩了下耳际的鬓发，轻柔地问：“大叔，您还记得您前面那辆车是什么样的吗？”
刘波沉默了一秒钟，摇了摇头。
叶徵羽不慌不忙地弯下腰，侧过身，这样她就能从底下看到刘波的眼睛。
“大叔你···一定记得点什么吧？”
叶徵羽眨了眨她水灵的乌黑瞳仁。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与她对视的欲望，这不是情欲，而是一种对未知的好奇和恐惧。就像地上有张钱，你就算不拿也会不自觉地瞟一眼。心谕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先与理智而存在。
刘波也确实在看她的双眼，奇怪的是，他的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浑浊的瞳孔像一汪死寂的岩浆湖，不知下面是冰冷的火山灰还是炽热的熔岩。
叶徵羽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湖岸”，静静等待他眼神的变化，等待里面浮现出万华镜的光华。等待着，等待着，叶徵羽的神色却变了，浑浊的湖水里仿佛有一股诡异的吸力，从中伸出几十只红褐色的修长手臂，搂住了她的身躯，把她往岩浆口拉扯，她开始只是稍微靠近，后来竟无法脱身，只能徒劳地抗拒着，一步步踏入滚烫的岩浆，她想呼喊，熔岩却灌进了嘴里，在牙齿和舌头上打转，像一把通红的烙铁。湖水的热气吹乱了她的头发，淹没的一刹那，青丝便与头皮分离，像蓬草一样浮在湖面，她身上的黑裙燃烧着，瘦弱的身躯慢慢坠入了火山湖底。
先是无尽的灰暗，然后有一点火光在瑟缩摇曳。于是她看见了，巨大的黑色幕帘，阴影中的骨灰坛，一只只长着人头的飞鸟轻蔑的惨笑，叶徵羽浑身战栗，那些鸟夹着一个全身皮肤都在燃烧的人，飞近了。火光里的人，长着一副母亲的面容···
“叶执事！”刘平凡一把拉起她，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叶徵羽双眼无神地盯着他，好像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个···鬼魂。
旁边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C031。”
刘波没来由地说出四个字，刘平凡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湿漉漉的头发像顶渔夫帽一样遮住了他的眼睛。
“老刘？你怎么也在这？”
李言见车辆都疏散得差不多了，看看表，准备喊刘波走。刚一转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刘平凡？”
刘平凡扶着一个纤细瘦弱的女孩，似乎是···刚才桥梁局那个女实习生，正在刘波面前说着什么。不一会，那个自称桥梁局专家的黑衣男子也过来了，看到女实习生，马上脱下了身上的大衣，给她披上，然后用警惕的目光左右扫了一眼，李言迅速低下头。再抬起的时候，黑衣男子正用左手扶着女生的肩膀，钻进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刘平凡似乎犹疑了一下，也跟着上了后座，车子很快爬上了山道。
只有刘波还坐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远去的车辆。
李言眉头紧皱，自始至终没有上前。他知道刘平凡不该出现在这里，也知道刘平凡对她有隐瞒。但是，和刘平凡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她明白有些事情是问不出来的，只有靠自己的眼睛去看，甚至有的时候看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面对刘平凡，她永远会提起十二分小心，毕竟，不管刘平凡性格变了多少，他说谎的本领可不会变，只看他想不想。李言当然也有办法对付他，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李言走到刘波身边，摇摇他的肩膀：
“走吧，老刘。”
刘波好像一个沙袋，随着她的手摇晃了两下，毫无反应。李言低下头，愣住了。
披着毯子的刘波面目苍白，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肥胖的手微微颤抖。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的雾气，仿佛失了巢穴的鸟儿。
“老刘！你怎么了？”
半空滑过一只鹰隼，倏忽而逝。
“海巫术。”喝下一大杯咖啡，又吃了一包刘平凡不认识的药剂，叶徵羽的脸色终于没那么苍白了，但还在冒虚汗，吐出这三个字仿佛用光了她全身的力气。
窗上闪掠树枝的倒影，云牧风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
“先回酒店吧，如果是海巫术，我问问苏家有没有远程诊疗师。”
云牧风的声音很平静，好像没有任何担忧她的样子。
“不用了，”叶徵羽的眼神有些阴郁，“我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谁在用。比苏家的人更明白。”
刘平凡觉得云牧风的那双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看来他的存在让他们的谈话有所顾忌。云牧风把方向盘松开又握紧，岔开话题。
“不说这个了，你刚才为什么要去找那个男的？”
“我觉得他知道点···”叶徵羽揉了揉额头，让鬈发变得更凌乱了，“东西？”
刘平凡见她有些思维混乱，试探着提示道：“C031？我记得他最后说的是这个数字。”
叶徵羽的眼睛一下子像被什么点亮了。
“对，C031，C031，那是什么？”一道电光在叶徵羽心中闪过，“是···车牌！”
在那个大雾弥漫的桥头，被恐惧打回原形之前，刘波还是发挥出一名老警员特有的素质，清楚地记住了那辆车的后四位牌号。而叶徵羽的万华镜旋之空也并没有被海巫术完全吞噬，她沉入湖底，随手抓了一把火山灰，居然真的得到了答案。
“玉如意···”云牧风命令道。
“知道了，正在搜索，根据市内无雾区监控录像和本市车牌系统，已定位尾号为C031的黑色大众车，此刻位置，甜心花园小区。距离7公里。”
作为东海区最好用的人工智能之一，玉如意总是让人很满意，她强大的信息库是行走在刀尖上的执事们最好的武器，情报够快，就能跑过敌人，跑过死神。
保时捷慢慢地停在路边。
“刘先生，接下来的事情是绝密，还请下车。”云牧风面无表情地说。
刘平凡没有提出异议，打开车门，回头看了一眼，叶徵羽左手裹着大衣，右手腕微微抬起，向他摇了摇，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以示告别。
刘平凡目视着轿车消失在林荫道拐角，拧了拧帽子，两手插兜，踢着路上的石子，慢慢往回走。
手机忽然响了。
“喂，刘平凡吗？我韩奇，早知道组织还有任务给你，刚才就应该跟你说完，还省了我电话费······”
——海国·日知录——
海巫术：海族历史上存留下来的秘术，其科学原理不明，多与心谕、血脉、海生动植物有关。由于会对心理和生理造成负面影响，对海巫术的使用各海区都有严格规定。
——《21世纪海国百科全书·科技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