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要他当皇帝
无忧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带着两个宫女就往大明宫走去。
大明宫，乃是楚国历代皇帝办公和休息的地方，当今皇帝方炽亦不例外。
从长欢宫到大明宫的距离并不远，不多时她们就走到大明宫外，仰头看着鎏金的三个大字，无忧内心不免感慨。
五年了，无忧已经有五年没有跨进过这座宫殿，哪怕里面住着的是她的父皇。她内心的那个芥蒂，也无时无刻地不在阻止着自己向她曾经亲昵的父皇靠近。
五年来，她待在长欢宫中，深居简出，各种筵席统统推掉，皇帝方炽在她母后去世之内还常来长欢宫，时间久了，看着无忧对自己愈发的冷淡，便也渐渐地减少了去长欢宫的次数，直至到零。
作为皇帝，他有着自己的高傲。皇帝不来，无忧不去，父女二人一年当中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当值的侍卫、太监看到无忧这个“稀客”皆是一愣，忙一边行礼一边派人进去通传。
无忧摆了摆手就当免礼了，深呼吸了一下，也不等进去通传的人回来传唤，就潇洒自然地抬脚向这大楚国防守最严密的大明宫中走去，一如她五年前一样。
侍卫们又是一愣，但侍卫头领林闯并没有出言阻止。
“大人，这样不合规矩吧？”等无忧的身影消失在大明宫中，一个穿着统一甲胄的侍卫向林闯建言道。
作为御林军的统帅，林闯看着无忧的背影，也不回头，用粗犷的声音说：“你懂什么，回去继续站好！”那侍卫只好讪讪的躲了回去。他进宫任职不过三年，调到大明宫当差也不过一年，五年前的事情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无忧莲步款款地走进大明宫，看着正前方的主殿，曾经的一切，刹那间都重现在她的脑中。母后的笑容，父皇逗弄方玄的笨拙，玄弟的胡闹，还有自己，还有自己曾经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欢笑。。。
那时候，皇后还在，她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温馨安稳。然而，一切都变了！自从皇后仙逝，她的父皇从此不加掩饰地宠爱那个韩贵妃后，一切都变了！偌大个皇宫里，只有她的长欢宫才能让她感觉到安稳，也只有方玄少数几个人才能让她觉得这个皇宫中还存有温度。
无忧重重的闭上眼睛，将泪水的偷袭斩杀在眼眶中。
“无忧。”
闻言，无忧张开双眼，看见眼前的人，她不慌不忙的，淡淡的行礼。
“见过皇兄。”
来人正是无忧的皇兄，楚国的三皇子，韩贵妃之子，襄王方轼。面容俊朗，鼻梁高挺，剑眉入鬟，猩红浅薄的嘴唇，漆黑却又清澈的眼眸，高大的身躯白衣飘飘，迎风而立，像举世无双的公子，但更像飘然物外、无欲无求的仙人。
“无忧妹妹不必多礼。”方轼缓步向前，好看的桃花眼注视着无忧，“最近还好吗？”五年来，无忧和自家父皇的关系，作为哥哥的他又怎会不知，看到无忧突然来到大明宫，虽是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开口询问，方轼心中也不禁愧疚，这些年来，他对自己的妹妹还是疏于关心啊。
“多谢皇兄关心，还好。”语气温软，却也透露出一股清冷。
看到这个曾经总爱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如今也长的这般大了，联想到皇后仙逝后无忧的状态，他心中不禁一紧，不可察觉的低叹了一声，“无忧，如果有什么需要皇兄帮忙的，你且但说无妨。”
方轼高了无忧一大截，无忧仰头看着方轼漆黑明亮的眼睛，淡淡的说：“皇兄真的能帮吗？或者是，真的想帮吗？”
无忧话说的直白却又晦涩，方轼却瞬间就明白了无忧话中的意思。
宫中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尤其是皇子！
方轼没料到无忧话说的这么直白，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了，慌乱中看到一旁的陈公公，便避而不答，“无忧快进去吧，父皇怕是等急了。”匆匆的说完便快步离开了，不染纤尘的背影竟透露出了几分慌乱。
纵使方轼表现的再怎么无欲无求，无忧都能知道他对那个位子的欲望，对权力的欲望，那是人性中与生俱来的欲望，谁都有，更何况有韩家作为拥趸的方轼这个在诸多皇子中占据了最大优势的三皇子呢？
无忧注视着方轼的离开，明亮的眼睛里好像射出了两道光，死死地锁定在他的背影上。童年和他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在无忧的眼前过了一遍，曾经她总爱跟在他的身后稚嫩地叫着三哥；无忧每次闯祸后，都是找他这个三哥帮忙打掩护；他也总爱对自己说“没事，三哥罩着你……”
那些日子早已经离她而去了，从此往后也不会再有了。
兄妹之间的亲密欢乐，无忧与他有过。但既然已经对后面的日子做了打算，那么她现在就要将过去彻底斩断，别到时候心软下不去手。
从此，她再也没有了什么三哥，有的只是当今韩贵妃的儿子，大楚国的襄王殿下！
有些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无忧深谙此道。
陈公公早已候在一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无忧兄妹二人之间在打什么哑谜，作为皇帝身边的第一太监，他自然是揣的明明白白。
“公主，陛下知道你来了。”陈公公掐准时机打断了无忧的发呆。
“走吧。”无忧仍是淡淡的。
大殿里略微有些灰暗，一张堆满奏折的书案前坐着的正是当今大楚国的皇帝
——方炽，也就是无忧的父皇。黑黄两色的龙袍让他不怒自威，帝王之气尽显无遗，灰暗的光线也住挡不了这个男人的英俊，刮完胡子的青痕，眼角的皱纹又为他平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细看，不难发现方轼的样貌和眼前这个男人有几分相似。
陈公公将无忧引进来就自己退出去了，心照不宣地连带着无忧的两个侍女也被他挡在外面，于是大殿里就只有无忧父女二人了。
此时无忧竟然生出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而她怯的不是“乡”，却是眼前这个实实在在的“人”，这个五年来鲜少碰面的父亲。大殿内陷入一片寂静，无忧踌躇不前的样子，被方炽尽收眼底。
“来啦。”方炽突然发声，这时无忧才想起来自己还未行礼。
无忧快步上前，行礼如仪，“儿臣拜见父皇。”
“嗯。”也是淡淡的声音，方炽放下手中的奏折，从龙椅上站起，看着无忧“有多久没来过大明宫了？”方炽明知故问。
“父皇又有多久没去过正阳宫了呢？”无忧反唇相讥。正阳宫是她母后叶柔的寝宫。皇后去世后，方炽很少去过正阳宫，反倒是韩贵妃的永和宫却经常去。
无忧的话让方炽面容一黑，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这般讥讽自己，还是在自己的感情方面，作为帝王，他觉得愤怒，而作为一个父亲，他又觉得心寒。
“你来不会只是想讥讽朕几句吧？”方炽低着头看着无忧。
“再过月余，我就要行及笄礼了。”没有称呼，没有温度的一句话，好像就是在跟一个陌生人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朕的无忧这么快就长大了，父皇都老了啊！”自嘲版的口吻，看是温情无限，可他的声音中却透露出一股落寞。方炽摸着刮净胡子的下巴，自言自语般的背过身去。
“你不会不知道韩千雪想要做什么！”无忧不自觉的瞪大了双眼，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她是朕的贵妃，按理来说是你的长辈！”方炽火气上涌，忍不住呵斥道。
“她是你的贵妃！那母后呢？玄弟呢？我呢？我们又是你的什么人？”无忧咬牙切齿的指着自己反问，打小就学的礼仪规矩此时都不见了踪迹，克制多年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她接受不了他在自己的母后去世后不加掩饰地宠爱一个女人！接受不了他对方玄放养般的态度！更接受不了自己的父皇为了那个女人而与自己冷战了五年！这一切都是无忧愤怒的源泉，她躲了五年，一直都以为自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没发生。然而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想法竟是如此的荒谬。
“无忧！”方炽也怒了，抓住手里的镇纸就要砸向无忧，无忧却仍然是高傲的仰着脑袋，没有丝毫退缩的样子。
方炽愤怒的看着无忧，“哼！”
“嘭——”
“公公，里面……”一个小太监听到了里面的声响，凑到大太监陈直的身边。
“滚！”
陈直的眼睛闪过一抹杀意，黑着脸一个字就做出了回答。小太监被他的眼神吓坏了，灰溜溜的跑了。
作为从王府就开始跟着当今皇帝的老人，他对皇帝的生出了一种亦仆亦亲亦友的情感。他很清楚此时对于修复皇帝和公主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的重要，不论殿内发生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冷战多年了的，皇帝和无忧关系缓和的好兆头。
小太监一看就是个“探子”，至于是哪一宫的人，陈直暂时没心情知道，等过了今天，他自然有他的手段查出来。此时就算有军国大事要向上报皇帝，他也会不顾规矩死死地守住这个门。
玉质的镇纸在离无忧远远的地方碎成几瓣，无忧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恢复到淡淡的模样。方炽虽有点后悔对自己女儿发火，但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
“你可还认我这个父皇？”方炽走近无忧，无奈的问。
“不想认。”
无忧仰起头，漆黑的星眸对上方炽眼睛，语气淡淡却又坚决。
若果没有这一丝血脉，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让自己心痛的呢？
“你就这么恨我怨我？”他早该想到，自己这个倔强的女儿对自己的恨意已经如此之深了。五年，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和他的女儿冷战了五年，方炽头一次后悔了自己的骄傲，自己帝王的骄傲。
仿佛一下子他就苍老了十岁，颓废的身影像针一样扎进了无忧的心中。她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会痛。在这样的非常时刻，又加之无忧倔强执拗的个性，说出去的话再收回，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无忧低头看着脚尖，虽然有些懊恼，但她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你来是为了玄儿吧？”声音低哑，反问的话却是肯定的语气。他背对着无忧，微抬着头，在无忧看不见的地方猛眨眼睛，这个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此刻却红了眼眶。
“是。”
“你想怎么做？”
“我要他当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