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回答,颇有些出乎林莫的意外,但她还不至于愚蠢到以为寒孤雪是被自己所吸引才如此,笑容浅浅,似有若无,她的脸很冷,声音虚无轻软,几近飘渺:“从未想过吗?呵呵!难道世子要告诉我,连番三次推迟婚期,都是意外?”
“这一点,我可以解释。”此言一出,就连寒孤雪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竟是如此急切,是想要挽回什么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不得不说,他的态度让林莫很是疑惑,他不该是这样的反应,一个无情无心的男人,绝不可能对一个自己并不上心的女人解释什么。但他确实这么说了,而且,还当着自己的面。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就此改变林莫的心意,微微扯动红唇,林莫无情拒绝:“没必要了。”
然一笑,寒孤雪凤眸虚睨,竟是一脸玩味:“看来,是林小姐自己改变心意了。”哂
“如果这么想能让世子的心里好受一点的话,惊鸿无所谓,不过,世子如若不愿帮忙,大可以直接拒绝。”激将法么?这对她可不起作用,就算出招之人,是老狐狸寒孤雪,她亦能见招拆招。
见林莫似乎心意已决,寒孤雪不再纠缠于定亲一说,只随口问道:“不知林小姐需要我帮什么忙?”
“很简单,只要对外宣布你已回府的事实便可,这对世子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快马加鞭,只用了十日便赶回了雍京,可进京之后,他却再无动静,甚至根本不提进宫领赏一事,林莫自然不懂他在算计着什么,但,他一天不现身雍京,她就一天回不了相府,为了九夫人,也为了自己日后在相府的地位,她也只能借助于他的声威与影响力。
“就这样?为什么?”
“只是想平平安安安回家而已。”
挑眉,清俊的眉眼间,暗流涌动,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打算说,他静静的注视着眼前衣衫褴褛的女子,那脏兮兮的脸上,唯见一对漆黑如夜的深眸,如一汪暗不见底的幽潭,氤氤氲氲,似有华光一闪而逝,快若流星。
“如你所愿。”
“谢世子成全。”
目的已达到,林莫华丽退场,虽一身狼狈,却丝毫掩不去其身的气度高华,寒孤雪如鹰的深眸,牢牢锁定那早已走远的纤细身影,脑中挥之不去的,竟是那一抹足以令日月星辰都为之黯然失色的清冷眸光。
回神,眸色如雪,就连那醇厚的嗓音中,似乎也透着几分清寒之气:“诸葛,帮我去查查这位林三小姐的底细。”自漠城而归,除了诸葛林与骆奕以外,寒孤雪身边已没什么可以完全放心的人了,是以,就算只是打探消息这种小事,也只能差他们去办了。
“主帅,您想要知道什么?”
“她是否是真的林惊鸿,为何会知道我已回到王府?为何要如此装扮来见我?为何说不能平平安安回家?”
“……”
本以为寒孤雪吩咐的可能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没想到,问的居然只是这些,诸葛林无语,哽得是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为何不说话?没听到么?”一脸不爽的瞅着诸葛林,寒孤雪突然发现今日似乎看什么都不太顺眼了。
虽只回京三日,但京中对于靖贤王府与林宰相家的这门亲事,八卦事迹早已流传了多个版本,就连他这种对绯短流长毫不关心之人,也都听说了一二,可唯有他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子,似乎对自己的私事,一无所知。
撇了撇嘴,诸葛林不怕死的道:“这个还用查吗?明摆着的事。”
“什么明摆着的事?”
“全雍京的老百姓恐怕都知道原因,也就主帅您自己不知道了。”
挑眉,再挑眉,寒孤雪并未出声,只拿一种‘你很欠收拾’的表情,阴侧侧的瞪着身旁的诸葛林。
被他这么一瞪,诸葛林猛地打了个冷颤,投降道:“好吧,属下多嘴,不过,您是真的不知道么?”
“废话,要是知道还让你去查什么?还不快把知道的都告诉我。”自回了雍京,寒孤雪已不再对下自称主帅,兵不在手,他便变成了一个随性淡然,温凉清冷的王府世子。
心虚的摸了摸鼻头,诸葛林装模做样的清了清嗓子,背书般说道:“据属下所知,因为主帅您拒婚三次,雍京城内流言四起,纷纷揣测起了主帅您拒婚的理由。有人说,林三小姐长得虎背熊腰,粗弊难看,丑于无盐。也有人说,林三小姐资质愚钝,才情全无,平庸无比,难登大雅之堂。更有人说,林三小姐天生是个石女,不能行房,更不能为主帅您传宗接代,所以……”
“简直一派胡言,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
寒孤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向冷静自持的他,也禁不住恨声打断了诸葛林的话。
自知寒孤雪不愿再听那些污浊不堪的流言,诸葛林适地的收了声,只转言又道:“人言可畏,就算是胡言,也伤了人林相的颜面,据说,这些流言传回相府后,林相大怒,对这林三小姐动辄打骂,她因受不了父亲的指责与世人的冷眼,大年初一,便独自背着行囊去了漠城寻夫。”
“漠城?她去过漠城?”
耸耸肩,诸葛林一幅言尽于此的表情,揶揄道:“本来属下也是不信的,不过,看过方才林三小姐的模样,不管主帅信不信,反正属下是信了。”
“……”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相府千金,千里跋涉,去了漠城,为何又对自己避而不见?他从漠城回京已是快马加鞭,如若她也在漠城,如此弱质女流,又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候,尾随他回来?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透着某种诡异,又似乎有迹可寻,寒孤雪危险的眯起了眼,晦暗莫辩的眼瞳间,似乎又激起了千层海浪,狭带着破天狂澜,席卷而至。只是此番,他的目标,第一次由杀人不眨眼的凶悍黎军,换成了一个看似毫不起眼的相府千金。
看来,不是有必要抽时间去了解这个相府千金了,而是,马上,必须,现在。
“诸葛,去把她给我带回来。”
他的态度转变得太快,诸葛林一时之间也没能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呃啊了两声。
“没听到吗?”
冰冷的眸光,如刀锋般削扫而来,带着森寒的冷意,直逼人心,诸葛林头皮一阵发紧,立时双脚并拢,声如鸿钟道:“是,主帅。”
以诸葛林的机警与手段,他似乎从未想过会有人能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只是,当他寻遍雍京的繁华长街,却始终不见林惊鸿的身影时,一种无言的挫败感,顿时油然而生。
他甚至去了相府打探,可得到的仍旧是那个令人失望的结果,他突然警觉起来,一个人,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她有意在躲避着他,在雍京不比漠城,要在人海茫茫之中找寻一个故意隐藏之人,简直是难于登天,诸葛林虽不泄气,但翻城掠角,却始终一无所获。
虽不甘心,但诸葛林仍旧只能垂头丧失的向寒孤雪汇报一切,当狐狸般狡猾的男人,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结果,不曾发怒,亦不曾恼火,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既然找不出来,也只能请她出来了。”
仅用了半日光景,靖贤王世子回京的消息,便已传遍皇城,茶前饭后,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这位炽夜骑的主帅是如何的天威神仪,所向披靡。
雍京最大的茶楼听雨坊中,一人挤眉弄眼,神秘兮兮道:“听说了没有,贤王爷家的那位大世子回京了。”
“十年了啊,这贤王爷可算是盼着了。”
“嘿嘿,这你可是说错了,要说大世子回京,这京里最欢喜的人可不止是贤王爷一个了。”
“那还有谁?贤王妃?皇上?”
“都不对,是咱醇元的林宰相,他那个嫁不出去的三女儿,不就是许给贤王家的大世子了么?”
“哎呀!可不是,听说大世子现在是咱醇元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了,手握重兵,又有个当亲王的爹,可谓前途无量啊。这林相家的女儿要是嫁给了大世子,那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比那宫里娘娘的也不会差了啊。”
“是啊,是啊!”
一片附和声中,林莫‘叭’的一声重重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清颜冷面的对碧萸道:“走吧,这儿太吵。”
见林莫面有不悦,碧萸也并未多问,只顺手将吃了一半的花糕塞入口中,便急急跟了上去。出了听雨坊,碧萸便压低了嗓子,小声问道:“公子,那寒世子不是三天前就回京了么?怎地现在才有人知道?”
“也可能这些人消息不灵通吧。”漫不经心的回答着,林莫的心思,似乎已飘出很远,很远。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这两天诸葛林似乎一直在寻找着林惊鸿,不过那天的乔装似乎成功,是以,他几次三番与林莫擦肩而过,都没有认出来她就是林惊鸿本人。这对林莫来说,无疑也算是好事,只不过,她已几日不出现,寒孤雪居然也没有派人出来寻她,他不是说已将林小三的名字上报朝廷了么?还千里迢迢带着自己上京,现下,却又对自己不闻不问,这一点,实在是令人费解不已。
他又想玩老把戏了么?还是说,他也在等着自己主动上门?沉眸良久,林莫终于下定决心,急转身形,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大步而去。
“啊,唉,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追跑在林莫身后,碧萸气喘吁吁的问着,林莫头也不回,只是清清冷冷扔回一句:“靖贤王府。”
“啊,去那儿干嘛?”
“讨债!”
铿锵有力的两个字,几乎瞬间就震摄住了身后的碧萸,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小丫头,两眼发光的想:啊咧!上王府讨债啊,发财了!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