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王后娘娘,平措将军求见。”
拉姆一愣,旋即平静道,“那还不请他进来。”
“是,娘娘。”格丹答应着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平措匆匆走进夏宫,看他那凝重的表情,拉姆已经觉得心里“咯噔”一沉,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平措将军,出什么事了?”
“娘娘,这……”平措跪在地上,沉吟了片刻,却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
见此情形,索朗占堆也自知不妙,黑着脸问道,“平措大哥,究竟有何事不能直接说出来?你就别支支吾吾的了。”
平措迟疑了一下,到底深知别无他法,只得据实回复道,“禀娘娘,末将是来找索朗的……刚刚……刚刚城外传来消息,说是拉达克公主达娜央金的送嫁车队已经临近札布让,不日,就将进城了……”
“什么?!”
索朗占堆立刻大呼了一声,蹭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古铜色的脸庞上一片愕然。
“平措你开什么玩笑?国王陛下两个月前明明拟了文书谢绝了这场联姻,那噶玛朗杰怎么会还把妹妹送过来?他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平措的脸色很难看,语气沉沉道,“这个,末将也很奇怪,就是国王陛下也盛怒不已,现正在议事厅和阁老们发脾气……”
索朗占堆闻得此言眉头顿时紧锁,他怎会不了解那些内臣阁老的意思?之前扎巴德决定拒绝和亲的时候,他们就长跪了几天几夜,呼天怆地的恳求国王为了能让古格后继有人娶了那公主,如今人家都到了城外,他们又怎么会同意扎巴德赶走人家?恐怕此时此刻,那议事厅里早已乱成一锅浆糊了吧?
迅速起身跟着大胡子平措快步走出夏宫。
……
雕花的窗幔前,拉姆正一个人静静坐着发呆,格丹走进屋的脚步声打乱了她的思绪。
“王后娘娘,活佛大人求见。”
呵,这一上午,来求见的人可真多,之前怎的从未发现这夏宫能如此热闹?虽然拉姆早就料到一定还会有人来求见自己,却并不成想这个人居然是托林寺堪布,群佩尼玛活佛。
事实上,不用召见,拉姆已经能猜出他会对自己说什么了。
遂淡淡一笑,道,“请他到正殿等候吧。”
言毕,拉姆轻轻抬手,格丹当即心领神会的上前扶她起身,并从一旁取来了一条湖水绿色的披风替她披在身上。过门槛的时候还不忘轻声儿提醒着,“娘娘当心脚下。”
拉姆微微颔首,并未说什么。
早就听说,这王宫是个是非之地,嫁给一国之君,你若没有个铜墙铁壁的家庭背景撑着,几乎就没有你高声喘气的余地。那些内臣阁老一早儿就瞧着自己这平民王后不顺眼,只是碍于扎巴德的威严没人敢逾矩罢了,如今有了拉达克公主求亲一事,或许,所有人都该借题发挥来反对自己了。
只是,这群佩尼玛活佛虽是扎巴德的亲弟弟,可早已出家多年,与世无争,更何况当初自己回来帮助扎巴德盗取金印的那段日子,他还曾慷慨的替自己治过伤,如今怎的也来掺和这件事?
思索中,人已来到正殿。
将将迈过门槛,余光里便瞥见一抹绛红色的高大身影。
群佩尼玛活佛正襟危坐在榻上,面前的方桌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他的一串念珠。
见到拉姆走出来,他旋即站起身,不慌不忙的迎上来双手合十行了个佛家的大礼,恭敬道,“臣弟参见王后娘娘。”
“活佛大人不必多礼。”拉姆礼节性的回以微笑,双手虚扶了一把。
“格丹,怎的还不奉茶?”
“是,娘娘。”
格丹答应着走出夏宫。
群佩尼玛活佛却再次合掌行了个礼,道,“王嫂不必费心忙碌,臣弟此番前来,是有求于王嫂。”
说着,他一掀衣袍,径直跪在了拉姆跟前。
拉姆诧然的怔了怔,忙上前一步阻拦道,“活佛大人为何行此大礼?您是托林寺的堪布,是我古格百姓的精神领袖,平日就是国王陛下见了您都须三分礼让的……”
“王嫂……”群佩尼玛抬起头望着拉姆,带着十二分的恳切说道,“王嫂不必过谦,这一跪,乃是臣弟代古格全体百姓对你所行的谢礼!”
“谢礼?”拉姆失神的重复道,忽而苦苦一笑,“大人还没说所为何事,又何曾言这个谢字?您又如何保证,我一定能如您所愿?”
“王嫂,并非如我所愿,是成全天下百姓的幸福啊!”群佩尼玛一字一顿,说得甚是动容。
拉姆心下,早已了然。
勾起唇角轻轻一笑,转身踱到桌边坐了下来。格丹此刻也很机灵的端来了新泡的酥油茶,替她满满的斟了一杯。拉姆摆弄着茶盏,却并未去喝。
“活佛大人,您也坐下来说吧,格丹,倒茶。”
“是。”格丹应着,走到桌边斟好茶便退了出去。
见群佩尼玛仍然跪着并未起身,拉姆笑着说道,“活佛大人就不必有所顾忌了,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其实……我已经猜到一些了。”
群佩尼玛顿了一会儿,神色略带清凛的终于开口,“臣弟是出家人,自知有些事不该插手过问,只是如今事关王兄的江山社稷,百姓的安居乐业,臣弟只想问王嫂一句,拉达克公主和亲一事,王嫂,将做怎样打算?”
拉姆怔怔的望着他,半晌沉默后,复又略略含笑的反问道,“活佛大人希望我怎样打算?国王陛下,又做怎样打算?”
群佩尼玛稍稍抬了抬头,极其平静的正视着拉姆,话锋一转,道,“王嫂可知,如今拉达克的送嫁车队,已经等候在札布让城外三日了?”
“大人可是想让我去劝陛下出城迎娶?”拉姆微笑着,道出了这句心下早已明了的话。
群佩尼玛活佛再次默了片刻,无悲无喜的说道,“臣弟明白,对王嫂提出这样的请求很不公平,臣弟更明白,王嫂与王兄的感情甚笃。可如今事已至此,无论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让王兄原本的婉拒变成了应允,公主等候在城外,到底是不能够将其赶回拉达克的,否则,这未成婚便休妻,拉达克王噶玛朗杰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城外已聚集了大批拉达克士兵,明着是送亲,实则等待我们的态度,只怕一步走错,战争便一触即发……王嫂,百姓不想要战争,佛主更不愿意看到杀戮呀!”
……
夏宫,重新恢复了冷清,茶盏里的酥油奶茶已经凉了多时。
拉姆仍然盘膝坐在榻上,双手捧着冰凉的都有些凝固的酥油茶,美丽的水眸中影影绰绰。
“娘娘,茶凉了,奴婢再去替您重新煮一壶吧。”格丹走上前说道。
拉姆转头望了望她,淡淡的笑道,“不必了,我并不是太想喝。”
格丹又道,“那奴婢服侍您上床躺一会儿吧。”
“不了……”拉姆幽幽的叹息着,“陛下呢?还在议事厅吗?”
格丹怔了一下,甚是无奈的也跟着叹了口气,道,“是,陛下还在议事厅……”
那一瞬,心底再次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痛,直揪得嗓子眼儿哽了好几哽。
忽的,拉姆站起身,拉紧披风朝夏宫门外走去。
“娘娘!”格丹紧张的大喊了一声追了上来,“娘娘,娘娘您这是去哪儿呀?外面儿天都黑了……娘娘……”
“乖乖待在夏宫别跟着我,这儿没你什么事儿!”
冷冷的甩下一句,拉姆早已消失在幽深的夜色中。
……
议事厅,正如想象的那般,依然灯火通明。酥油灯的光线透过窗棂照出来,融融的暖色给心底平添了几分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