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梆子这头一炮就来了个大获全胜,心里可高兴了。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就是给粪场子办理买地事宜,迁走得需要一些时间,所以就叫张诸葛、李孔明帮助卫生局干这些事,自己乐得清闲。一晃过去有半个多月了,他觉得可能都办妥当了吧,于是想起了张诸葛与李孔明,在他正想把这俩人找来问问时,不等找,这俩人来了。一见面,张诸葛笑着说:“局长,给您道喜啊!”
“嗬!好些日子未见面啦,怎么一见面就道喜是嘛意思?”
“您没想到吧,您受表彰啦!”
“谁表彰我?”
“直隶省督军诸玉璞大人。”
“啊!是嘛,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但知道,还给您带来了。”张诸葛说完,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双手递到杨梆子手中,然后说:“您自己看看吧。”
杨梆子一听受到督军的表彰,又看到了信封,心里那份高兴就不用说了,赶忙把信封拆开,从里面抻出一张纸来。他见过这种公家的信笺,天头上有一行印好的黑体字“直隶省督军府公文笺”,下面是用毛笔写的:
查天津警察局局长杨以德,在协助天津卫生局动员26户粪场主迁移粪场一事,遵照袁世凯袁大人指示,威严并用,事必躬亲、呕心沥血,申明大义,使其等提高认识、主动迁移交回原地契,纳款买地,此事办得堪称楷模,特此加以表彰
直隶省督军禇玉璞印年月日
杨梆子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然后,抬起头来说:“你小子把咱们玩的把戏都跟督军说了?”
“哪能实话实说呢,要是如实说了,禇大人会问起超额占地怎么不罚款呢?那就会陷于被动,被人怀疑咱们有猫腻,那样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以未提,只是说您是个干实事的人,对那些开粪场子的先以为城市作出了贡献给以赞扬,然后提出改善城市卫生乃强国健民之国策。这几十年,国家没征你们一文税,今日叫你们迁走应该明白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不要走向与政府对抗的方向去。”张禇葛说到这又说:“您看那信上写的十六个字的评价吗?那十六个字是我介绍您时说的,禇督军一个不落地都写在表彰信上了。”
杨梆子一听笑了:“要不人们都说你小子会刷色呢?你说的话,我听着就是高兴。”杨梆子刚说完,李孔明说:“要说刷色,那是玩笑,张诸葛说的确实是心里话,我们俩在背后谈起您来,还真是打心眼里佩服您,您这个人不张扬、不吹牛、对人对事不藏不掖、不端架子,用句文词来说,对下属既不盛气凌人、又不指手画脚、不自作聪明、敢不耻下问,我给您的评价是:要说我们俩是机灵蛋,那您就是聪明鬼。”
杨梆子刚听张诸葛一通刷色,挺高兴,再叫李孔明又一通刷心里更美了起来,跟着问:“我聪明,我聪明在哪?还不是……”未等杨梆子说完,李孔明抢着说:“这还用问吗,那齐大头不就是个例子吗,当初张诸葛说,要是诈出齐大头是假冒的小舅子,借这个机会把齐大头关起来也镇唬镇唬那些跟着他一块和卫生局做对的人,可是,局长您没那样做,而是放了他一马,那天大会,齐大头的种种表现不都是在感恩吗?给他一点恩,他这一带头,替咱们完成了这出闹剧。”
“要说放他一马,我原来没那个意思,可是一看他那一鼻子两行泪的,又直抽自己嘴巴子,我的心就软了,觉得办了他好说,可他那粪场子的工人可没地方领钱去啦。一散伙,倒霉的还不是老百姓?再说啦,要是这些开粪场子的一联手,一撂挑子,那麻烦可就大了。所以,我才说,我不想叫王占元在天津杀人,拿这个作借口才放了他一马。没想到这老小子还真起了个带头作用。”杨梆子把当时自己的想法都全盘说了出来。
当这件事都谈完了,杨梆子把自己想找他们来的目的说了,问了问他们粪场子迁移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这俩人告诉杨梆子,粪场子迁移的事已经办妥了,因为地已经批准了,一共十二块地,共七十多亩,地区是小刘庄、贾沽道、五家窑、徐胡圈、席厂、东于庄、西于庄、堤头村、王串场、唐家口等。另外,在协助粪场子迁出的同时,对一些粪具存放的地点也作了统一规定。杨梆子听了很高兴。因为这两人谈了不少,可始终没谈那茅房的事,于是他说:“陆局长说他最难崴的茅房进展得怎么样了?
“这事还没动啦,陆局长把跟您谈的又跟我们俩重复了一遍,我们俩这不正在走脑子吗。”张诸葛立即做了回答。
杨梆子一听有点急了:“这还用走脑子?当初陆局长跟我谈时说的这三件事,齐大头带头不迁还情有可原,因为他不了解齐大头的底细,连我当时心里也没底。可那两个问题叫他说得可邪乎,什么一个顽症、一个崴泥,其实这后两个根本就不算作问题。再说吧,那天会上那些人不都作了保证,叫怎么干就怎么干吗,怎么又变卦了?”
“不是开粪场子的变卦,是这件事太复杂,不像您想象得那么容易。”
“怎么?比迁场子还难?”杨梆子说着,略一沉思:“好吧你们俩也别闲着,谁去把陆局长给请过来……”话刚说到这,听差的进来了,说:“局长,卫生局陆局长来了。”杨梆子一听,立刻站了起来说:“快请、快请!”他的话音还未落下,陆局长已进到了屋里,杨梆子一见陆局长,立即上前拉着陆局长的手说:“这可真巧,我们正在议论你,你就来了,这正应了那句话:‘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不是又麻烦您来了吗?”陆局长笑着说。
“哪的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吧,这不他们俩也在这儿吗,俗语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咱这四个人中就有俩诸葛亮了,还不好办!”陆局长一听杨梆子这番话,立刻就说:“他们俩既然都在这了,我想,我就不用再介绍那天会后的事了,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谈谈关于厕所的事。”
杨梆子一听,跟着就说:“好吧,我正想听结果呢,你说吧。”杨梆子给自己留了个心眼,未提刚才与张诸葛、李孔明的谈话。
陆局长说:“还是那厕所问题,我记得上回来跟您讲过,为了彻底摸清底细,这些天我又做了一次调查,解决这个问题有两个办法:一是在市区周围的河边盖厕所,叫开粪场子的盖,他们会答应的,我已经找好了十七处地址;第二是,近几年天津各营造所新盖了不少平房,有六十多条胡同都可以从中找出适当的房屋改成厕所。头一个河边盖厕所,我心里有把握,可这胡同里的房子我是无能为力。”陆局长说到这,咯噔打住了。杨梆子等了几秒钟,一看陆局长不说了,跟着问:“怎么不说了呢?无能为力就完了?怎么个无能为力法?你说出来我听听?”没等陆局长回答,李孔明接上了:“这事我清楚,因为听陆局长说过,我也去调查了,得到的答复是,这些新盖的平房,真正房主不出面,是由二房东照看着,二房东说:‘主家说了,不要把房子租给那些不安分守己、惹是生非的人……’”未等李孔明说完,杨梆子横下插一杠子:“什么叫惹是生非,这又不是开赌场,干烟馆,怕什么?”
“人家怕臭,怕那在厕所旁边的房子租不出去。”陆局长这才把自己无能为力的原因说出来。
“他不是不租给吗,好!我以警察局的名义,征房!”
“您以嘛名义征房?”李孔明问。
“就凭袁大人指令,看谁敢不答应?”
“谢天谢地,您要是真来这一手,那天津的市容就彻底改观了。”陆局长迫不及待地拥护杨梆子这个决定。可他刚说完,那李孔明却给杨梆子出了个难题:“杨局长,您先别下这断语,我问您,您知道这些平房的主人是谁吗?”
“管他是谁呢?不会是慈禧太后吧。”
“您真会开玩笑,虽说不是慈禧太后,可这些人来头也不小啊。”
“你说说他们来头,能大得过袁大人吗?”
“当然比不上袁大人了,既然您想知道,那我就说了。”李孔明见杨梆子光拿眼看他,不言声,就说了:“头一个是陆军总长鲍贵卿,第二个是江西督军陈光远,再有就是王占元、李纯,这些人在天津可盖了不下两千间房,光胡同足有七八十个,东到陈家沟子,西到西南角、南开,南到炮台庄,尤其是南市,有四五条大街,您要是征房,不能不考虑这些人。”杨梆子一听,心说,你小子别拿这些人吓唬我,我要是说出来,准保叫你小子哑口无言,他笑了笑说:“我吃的盐比你走的路还多了,你不用拿大帽子压我,他们这些人能住在那平房的小胡同里吗?我虽然跟这些人未见过面,没打过交道,可我对他们多少还有所了解。拿鲍贵卿来说吧,他住在河东平安街鲍家大楼,陈光远住在英租界,王占元住在日租界,李纯在天津只有祠堂,不住在天津。他们盖房不是自己住,而是收房租,我要是跟他们要一两间房,他们能驳我的面子吗?”
“您先别拉满弓,我还没说完了。”
“你小子说话总是说半截留半截,有话说,有屁放!一块都倒出来!”
“好!后面还有啦,”李孔明说到这,又说,“因为卫生局去的人给顶了回来我才出头,这些二房东们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都是些相同的话,不外乎两句话,一是卫生局来人不租给,警察局来人也一样,就是警察局长出头,那还得我们主家说了算。”
“你没问他们主家在哪吗?”
“他们说的都一个词,主家不在天津,多久回来也不知道。”
“你小子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还信这一套,他们说主家不在天津,这不是挡箭牌吗?那主家一年不来,叫咱耗一年?”
“您说怎么办吧?”
“这还不好办,先斩后奏,告诉他们,别拿武大郞不当神仙,我杨以德有袁大人的尚方宝剑,我怕谁!”杨梆子一说这话,倒给张诸葛提了个醒,他说:“局长说得对,跟这号人别讲理,可是咱们也不能拿着官盐当私盐卖,我的意见是,叫陆局长以卫生局的名义写个呈文,警察局也属上名,上报袁大人,等批下来就动手。”杨梆子一听立刻说:“好小子,就照你的法子办!”
“别这样!”陆局长开口了:“这样不太好吧,那样做不等于跟这几个人过不去吗,为嘛活鱼摔死卖呢?”
“你说怎么办?”杨梆子对陆局长的话感到有点不理解。
陆局长说:“我的意见是写一封公函,交二房东转给那些主家,词句要温和,把他们捧上几句,他们不会不答应。同时把袁大人的公函抄录附上,这叫嘛,这叫先礼后兵。”
“好!要不说还是有文化的人会做事呢,这可叫滴水不漏。”杨梆子最后作了这样的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