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合殿外。
可能是因为炙炎之心皇宫地处高山之上,也因此距离天空更近了一些。与炽灵石餐厅外时不时就变作猩红色的月光相比,这里的月色更皎洁、也更加纯洁。
近乎望不到边的巨大广场……
秦白的视线穿过挤挤攘攘的人群,望至正中央那一座金光璀璨的高台之上:
那里站着几位雍容华贵之人,除了为首的一位白发老人之外,其余几个倒也不陌生:大皇子林叶轩、犟嘴吃货四皇子林秋远、甚至还有一身黄衫的二皇子林中戊(平雌山谷的拔毛使者)……
除此之外,还有炙炎之心谷主、庄主之类有身份的人,也皆是站在台上。
而且遥遥看到一身黑色连衣裙的七殿下,正迈步往台上行去。
“当……咚!”
又是一阵钟鼓声中,有个一身洁白褶裙的女子搀着一个英俊潇洒富家公子哥模样之人,也是走至台前。
那位衣装讲究的白发老人走至台前,这诺大广场上顿时静默到无声。
这个老人的声音沉稳而庄严,却又难掩喜意。“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是我林萧的一百八十岁寿辰,也是我外甥女与落凤谷定亲时。两天后,还是一年一度的演武场大比……”
后边那些客套话秦白没有继续听下去。
他害怕自己睡着了……
隔着老远的距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隐约感觉那个订婚的女子相貌,似是与七殿下有几分相似之处?
等等,那是什么?
正当秦白准备挪移开目光时,却是被那身穿百褶裙的女子脖子上悬挂一物晃了下眼睛。眯着眼睛看过去时,只见有袅袅白汽,自莹白色的珠饰上飘起……
秦白脑海中快速将自己印象中的片段过了一遍,最终记忆停留在炽灵石餐厅他抽奖那一天:那个身穿蓑衣的中年男人手握着那个冒着白汽的玉盒那一刻。“抱歉,这是我送给别人的礼物。”
那个礼物是要送给谁?
这里边的时间差,还有礼物的特征……现在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千万不要爱上一个不属于你的人。”
那晚那个落寞身影手中紧握着准备好的礼物离开,将要送别自己的心上人,就此成为陌路人时,他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秦白内心幽叹一声。
从昭合殿那边出来后,就被廖大师跟罗启久着两人跟在身边,秦白也是感觉颇为头大。这时候被景物,才反应过来少了一个人。
他扫了一圈四周,却并未瞧到那身穿蓑衣的熟悉身影。“敏格老哥呢?”
廖大师立马恭谨答道。“方才我看到他还在那个偏殿内,好像正在喝酒。”
秦白回过身,准备离开。
这里的喧闹不属于他,所以也无感。
抬脚时看到这两个人还想跟上来,又冷着脸嘱咐一声。“我回去瞧瞧,别再跟着我了!”
二人皆是拱手道。“是!全听秦……老弟吩咐。”
……
……
诺大的宫殿,青白色的月影从窗外撒落进来。
窗前,孤桌单落。
一罐开了封的褐色酒罐。
哦,原来还有半个单薄影子……
这个人半倚在墙上,只有半个影子落在地面。这时的天气还不算很凉,可他身上竟穿着一身棉衣。
他又伸手去探酒。
倾倒。
清澈的酒液迸溅,还有不少撒落在衣衫。
酒液印花,是残落花。
狼狈。
酒本该是入喉微辣而后回味余香,可他此刻却只尝到苦味。
不是泪的味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道理,他一直铭记在心。
赫尔巴米这个姓氏。
曾几何时,也是炙炎之心的荣耀。
可辉煌几时得到永恒?岁月更迭,曾经的荣光,在他父亲那一辈已经中落。
他也曾年少有梦,也想要担起曾经的荣光。如果没有十几年前那一次演武场的意外,如果他当时体内的力量没有突然间的凝怠,如果当时那一头黑铁狂犀的角没有刺穿他腹部气海……
可现实没有如果。当他再次下床时,已是一个半废之人。
所以再没有承担下赫尔巴米这个荣耀的资格,他只剩下敏格这个称谓。
他是个高傲的人。
一个失去家族荣光,又称为废物的人,又如何娶得皇室之女?!所以当这一切发生之后,那个印在他心脏里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看着这个曾经喜欢过很久的人。
他说。“我要去边疆了。青渊。(幽冥通往炼狱之关隘)”
那一别十三年。
十三年背井离乡,他听得那人似是要嫁于落凤谷了。对方比他年轻,也比他俊朗。在他那一刻,他心中竟有一丝释然。
林舞罔要嫁人了。
罔……他何尝又不是罔然一生。
十三年前,一个叫做敏格的废人去了青渊,十三年后,回来一个终年用一身蓑衣遮盖身上伤势的王敏。
他已不再是那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少年郎。
他成了一个久经沙场,权谋纵横的老兵。
受到曾经旧人的嘱托,也可能是这位七殿下跟曾经的林舞罔长得太过太像似,最后他留在了七殿下的身边做个权臣。即便他能力有限,却是始终尽力而为。
那一晚他离开炽灵石餐厅,见了故人最后一面。
“送你的礼物。”
“谢谢。”
脑海中的身影逐渐模糊。
口中的苦味泛开来。
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在回自个儿地方待多久,也许会等到这边时局安定。或许在平雌山谷时,他已经想要离开。
也许,只是他太累了……
你还爱着她吗?
王敏心中这样问自己,他已经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
答案都是同一个。
“你曾经爱过她吗?”
耳边突然多出来一个旁白,这个倚靠在墙上的人被吓了一跳。他慌乱挣扎着坐起身子,然后就看到对面这个叫做秦白年轻人,那张格外严肃正经的脸。
王敏有些慌张。“秦老弟,你……你怎么?”
正这时候,就看到对面青年从桌下搬上来两罐酒:是那个辣刀烧的味道。
秦白环抱着胳膊,颇为无奈。“现在能说说你的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