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陈佚一直对一些张扬个性的行为怀有偏见。比如染发,纹身,抽烟喝酒,甚至化妆。明知不应该以貌取人,她总觉得这样做的人浑身都散发着不正经的气息。
这个天天来围观她们的女孩把这些全占了个遍。
她不是个很好的听众,总是要和陈佚她们搭腔,害的她们为了礼貌起见,不得不终止表演,陪她聊天。陈佚知道她叫周研昧,知道她在不远处经营着一家叫做“unknown”的酒吧。以周研昧自己的话说,每天这个点,她都被酒吧里的客人吵得头疼,出来透透气。
陈佚却怎么也想不通,既然是透气,干嘛还抽烟。在她看来,这个酒吧妹根本就是躲懒,来找人聊个五毛钱的。
周研昧点着烟走过来,优雅地侧身蹲下,在陈佚的吉他袋子上放了5块钱。她翻了翻陈佚余下那些零星的收成,多是一块和五毛,看上去非常寒酸。
“啧啧啧,”她没忍住,表情有些嫌弃,“这些人也太抠儿了。”
吕一然冲她笑了一下,歌声没断。陈佚更没空搭理她。
没人陪聊,周研昧双眼发直地在她们边上蹲了一会儿,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手里的烟没抽两口就燃尽了,只是连累陈佚,被呛得偷偷翻白眼。
“好听,”一曲唱罢,周研昧终于回过神来,“这是什么歌?”
“《芒》。”凡是被夸,吕一然总是很高兴,”光芒的芒,原唱是何佳。“
”嗯?这个我以前应该是在哪里听过的呀,但没觉得有这么好听。“周研昧很真诚地说,”你们演绎的很好哎,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不敢当啦,可能今天正好对了你的心情,“吕一然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真的真的,你们挺专业的,尤其是这个小姐姐,“周研昧很崇拜地看着陈佚,”在这种地方多委屈,你们干嘛不去参加比赛?“
陈佚不领她的情,狠狠地扫了一下弦,头也不抬地说:”缺钱。“
吕一然偷偷拉了拉陈佚。
不过周研昧没放在心上,自己也觉得这样打扰别人有点抱歉,乖乖挪到一边接着当背景板。没想到第二首歌唱了一半,陈佚和吕一然就吸引了几个男人的注意力,他们勾肩搭背地走过来,轻佻地问:”美女,多少钱一首啊?“
其他人立刻狂笑起来,好像他问的不是”多少钱一首“,而是”多少钱一晚“。
街头艺人这个身份本身就是具有一定风险的,因为要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每天遇上什么人都说不准。好的时候,有带着孩子的母亲,任由小朋友跟着她们的歌声起舞的;也有驻足片刻,洒泪当场的中年人。但比较倒霉的日子里,除了像上次那样被驱赶,偷拍,最常见的,其实还是和醉汉流氓之流打交道。
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乖乖女吕一然和棒槌陈佚都束手无策,只能三下五除二地收拾东西开溜,换个地方继续。
今天,她俩对视一眼,又要故技重施,这几个男人却不肯罢休,居然动起手来,扯住陈佚的胳膊:”干什么去?小姑娘,这就不够意思了啊,出来卖还能甩脸子的,当爷几个没脾气吗?“
”就是,要多少钱我们给,咱们有商有量,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陈佚和吕一然毕竟才是十几岁的大学生,这一下子闹得都有些慌乱。陈佚气血上涌,几乎就要不管不顾地发作,一双染着红指甲的手就搭在了抓着陈佚的男人身上。
”不好意思啊这位大哥,今天不巧了,她俩呢今天说好了要去我店里表演,这会儿大家都等着呢,耽误了我也不好收场,“周研昧眼波流转,趁着男人找不着北,就把他的爪子从陈佚胳膊上撸了下去,”大哥看看能不能给个面子,让让我呀。“
几个人被突然出现的周研昧弄得晕头转向,哈喇子掉了一地,偏偏周研昧的长相打扮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他们叽歪了几句,只能眼睁睁看着吕一然和陈佚被拉走。不过这伙人真是格外执着,还是有一两个清醒的立刻追了上来,周研昧只得假戏真做地拉着陈佚和吕一然进了自己的酒吧。
”大家晚上好啊,“周研昧一进去就冲上了店里的小舞台,拿起话筒打招呼。店里的很多客人都认识她这个老板娘,很给面子地安静下来,把注意力放在了舞台上的三个女孩儿身上,”今天我有幸请到我的两个朋友,她们在我眼里真的是‘灵魂歌者’,很高兴能和大家分享她们的歌声和故事,下面请欣赏她们带来的《芒》。“
台下立刻捧场地传来了呼哨和掌声。
仓促之间,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地上台,陈佚的心跳已经快要失控了。不过现在也不能砸周研昧的场子,她俩只能强装镇定地接过话筒,陈佚深吸一口气,奏响和弦:
”每一个名字都如此深刻,
每一个灵魂都挣扎陨落;
为何要沉默,
为何要记得......“
越来越多的人围上前,刚才跟上来的那两个人见没有机会,只得悻悻然离去。陈佚瞥见了,心顿时放下了一半,略微紧张的声带也随之松弛下来:
”每一道光芒都如此曲折,
每一个眼神都如此冷漠;
为何不舍得,
为何要蹉跎......“
人都是虚荣的,陈佚也不例外,第一次见证这样多的人愿意安静地听她唱歌,陈佚一时间居然有些想哭。
原来还有这样的时候。她触动地想着。原来我的人生还能有这样的时候。
什么过去、穷困,统统都不重要了,为了这样的时候,哪怕就为了这样的时候,陈佚觉得自己还能撑一撑,撑到地老天荒也没在怕的。
”棒呆了,“唱完以后,周研昧激动地抓着陈佚的手,”小姐姐,你们留下来当驻场吗?每个月......“她盘算了一下,”发你们1000块钱,如何?“
吕一然被这意外的邀约吓了一跳,然后很快意识到这对陈佚来说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压抑着兴奋道:”我就算了,我妈知道我当驻唱得打死我......陈佚你倒是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说到”好好考虑“四个字的时候,吕一然故意加重了声音,意思就是陈佚你还想什么呢!快先应下来再说啊!
陈佚依然没什么表情。
周研昧知道自己月薪压在1000块是有点过分了,飞速计算了一下自己这并不算宽裕的小店的营收,一咬牙,“这样,1200吧,另外需要的话,我食宿全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