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里,宋知原刚刚协助汪均皓完成了对死者的常规尸检,没有发现外伤或者中毒等非自然死亡原因。查问病史,得知死者平素身体健康,没有家族性遗传病。然而这个人却突发癫痫,死于脑出血。
也就是说,在进一步检验结果出来之前,他们只能初步判定此人为“猝死”了。
而且是发病率较低的非心源性猝死。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事情才变得格外可疑。
“小宋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汪均皓为难地看着死者,“这很像是……”
“很像是两年前在索尔研究院里发现的那些人。”宋知原知道老师想说什么,“我忘不了。”
汪均皓点点头,接着叹道:“这已经是今年的第几个了?”
“第……十七个。”
第十七个死亡前做出过奇怪举止的猝死者。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之前每次遇上这种情况,宋知原总是提出会不会和两年前的旧案有联系,而很少会有警员赞成他的看法。毕竟严格来说,每天都会有人猝死,要是挨个查过来,那工作量可就大了去了。
要不是宋知原心中仍然怀着执念不肯放下,一遇到值得怀疑的事件,就无一例外地用心关注和记录,今天他连十七这个数字都报不出来,更别说由此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过今天这个人不太一样。”宋知原突然提到。
“嗯?”
“我是看着这个人发病的,他开始出现异常的时候,意识好像还是清醒的,还知道怎么伤人。”宋知原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这让我觉得匪夷所思,因为他一开始的症状就是癫痫,但癫痫本身就是神经错乱,发起病来是不会有知觉的。”
汪均皓没有说话,但看得出他也在思考。宋知原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老师,我知道这话您听我说的都要厌了,但我还是觉得这不是巧合……当年的事情根本没完,那么大的研究院,里面牵扯到的人根本不可能完全清理干净,谁能保证……”
“我还是那句话,”汪均皓透过眼镜片盯着面前有些激动的年轻人,“说话要有证据,不要牵扯个人感情。”
然而这一次,宋知原没有像从前一样因为汪均皓的话就蔫巴下来。
“我知道,”他的眼神很坚定,“我还是没有证据,但我有证人。”
“我还没告诉您,前两天我遇到了一个人。”
“如果我没有记错,她就是索尔研究院事件的直接受害人之一。”
对于亲身经历当时案件的人来说,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是很大的。宋知原说完以后就不做声了,等着老师想到了什么再来问他。
“确实很巧,”汪均皓承认,“但如你所说,她是受害人,现在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是合理的。”
宋知原摇摇头,“不止如此,我刚才提到,行凶者发病时的一段时间还是有意识的,他是有目的性地选择了自己的目标。而差点被伤到的男孩,恰好就是那个受害人的弟弟。”
“弟弟?”汪均皓奇怪地说,“我记得当时中国籍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
“嗯,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宋知原皱起了眉头,“她怎么会有个弟弟?所以我怀疑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你的意思是……”
“在索尔研究院那种环境下,谁能保证自己的心里完全不受影响?两年来,他们这些‘受害人’,真的都甘心就这样庸庸碌碌地活下去吗?或者说,她到底是‘受害人’还是‘嫌疑人’?”
坐在警察局的凳子上,陈佚感觉自己的心情差极了。
刚才她已经接受了问话,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她照实说就可以。唯有最后,警察象征性地问道“你还有什么想法”的时候,陈佚下意识地撒了谎,说没有。
事实并非如此。
其实一开始看到那个怪人抽搐的样子,陈佚就立刻产生了很多联想——她曾经无数次用各种各样的实验动物,制作过类似的癫痫模型。
虽然癫痫在人群中十分常见。而大鼠和人类之间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这让她非常烦躁。陈佚不明白这件事到底和自己有没有关系,也想不通,自己的生活为什么又和死亡搭上了关系,为什么又开始偏离正轨,甚至还让陈冶牵扯其中。
以至于同样已经问完话的陈冶走了过来,坐在陈佚身边的时候,陈佚根本就不敢看他。
“姐姐。”
陈佚没有理他。
“姐,”陈冶加重了语气,“我想问你一件事。”
他话里的严肃让陈佚紧张了起来,终于抬起了头和陈冶对视。
“离开家的那七年,你究竟在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原因,陈佚没想好怎么搪塞陈冶,倒是想起了前一天,宋知原拦住自己,问起自己在大学所学专业的事。
连陈冶都不知道自己消失的那些年去了哪里,这个宋知原怎么刚一认识她,就揪着自己学生物这件事不放呢?昨天他的表现,真的好像知道些什么似的。
算起来,自己到这个新城市以来,遇上过最可疑的事情,应该就是连续两天遇上宋知原了。跟踪,搭讪,一模一样的演出票,说是学生其实是警察……陈佚越想越不对,这个人到底是谁?
“姐?”陈冶又叫她了。
“这……我不能告诉你。”陈佚回过神来,“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她这个欲盖弥彰的态度,陈冶显然不接受,刚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旁边突然插进了一个声音:
“因为那个人抓住你弟弟的时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陈佚认出了说话的人就是之前和陈冶同台演出,又出脚救了陈冶的男生,“陈佚,陈佚。你和小冶的名字实在太像了,那个人说话又不是很清楚,连我都听岔了,还以为是他认识陈冶。”
陈冶吓了一跳,“嗯?寰哥你……”
被陈冶叫做寰哥的大男孩翻了个白眼,“原来你这小子早发现了。刚才没跟警察说实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