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急败坏地走了不知道多久,宋知原也没能从刚才的震惊和屈辱中走出来。她一遍遍劝自己,没事,只是个不会说话的脑残而已,只是因为误会丢点脸而已,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她。都是小事儿啊小事儿,不足挂齿。
然而起不到任何效果。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大的情绪起伏了。
“宋……什么……宋警官!”陈佚在后面喊。
宋知原纳了闷儿了,这人是不是有病?不是刚才还说让她别缠着他吗?现在找过来干啥!她心里压抑着怒火,是以回过头去看陈佚的眼神十分不友好。
“你要的…….”陈佚把签名专辑递过来,“忘了拿了。”
宋知原瞪了那张专辑一会儿,劈手夺过来,“你早就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陈佚点头。
“那你倒是跟我说一声啊!”
“你也没问我…..”
宋知原更气了。想了想也是,要不是自己总是说话留一半,老想着要迂回战术,这事情可能本来没这么复杂。
“好,”她豁出去了,“那我问你几句话。”
陈佚思索了一下,“以什么身份?”
“以警察的身份。”
“那不行,”陈佚拒绝,“你不是真的警察,就是个研究生。而且按理说,警察如果有什么问题,应该去找我的律师。”
宋知原翻白眼,“你不会是觉得你这是在搞笑吧?”她咬牙切齿,“你哪儿来的律师?”
……陈佚刚才的确以为自己是开了个玩笑,显然效果不好。
他不想回答宋知原的提问,但找不出更好的托词来逃避。想起周研昧说过“不会丢下你不管”,觉得她这种人应该很擅长干扰别人的思路,可能会知道该怎么办,于是试图甩锅:“我没有律师,但有老板。我跟她签了约的,你去找她吧。”
他丫真把自己当明星呢?宋知原气结,怒道:“你有完没完?!”
然而也再骂不出别的话来。
两个人沉默着,千言万语,谁都是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关于彼此好奇的过往,他们都是知情者,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们都了解的太多。多到再问深一点,就一定会伤人。
“去年的时候,”宋知原深吸一口气,“我听说当年接回来的几个孩子里,有两个已经自杀了。”
她观察着陈佚的反应:“对他们来说,活着还是很不容易。”
言下之意是:那对你来说如何?
自己心里带着气,虽然极力控制,蹦出来的字儿也还是颇为尖锐。宋知原想过陈佚会吃惊,会因为被戳中痛处而愤怒,会因为被质疑而狡辩。但没想到陈佚只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也许有的人天生就是这块料吧,”他说,“可以厚颜无耻地继续活下去,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话让人一时分不清他是在自嘲还是挑衅,宋知原忍无可忍地一抬头,却发现陈佚的眼睛里有一种忍痛一样的平静。
“我走了。老板还在等我上班,去晚了……要扣奖金的。”
看着陈佚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宋知原愣在原地。
正是黄昏,酒吧一条街上的店面一家家亮起了灯光。陈佚走得很快,同时小心提防着身后的动静。
宋知原没有跟过来。意识到这一点的陈佚竟然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他隐隐期待着有什么人,可以让自己不必在她面前也装模作样,不必始终对那段经历讳莫如深,能和他再公开地说起那些事情。最好还能不带丝毫怜悯的告诉他:你当初真的不是个东西。
不过,陈佚脸盲是真的。除非特别熟悉,否则对于只见过一两次的人,他不太能分得清谁是谁。他说不记得以前见过宋知原,是真不记得,当初情况那么混乱,连宋知原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见过他,陈佚当然不可能一眼就认出她就是当年牵扯进来的人之一。
真正想明白宋知原是为了什么才缠着自己,是刚才在电影院里,宋知原因为不好意思一直撩头发,偏着头不看他。陈佚意外发现她的后脖子上有一小片溃烂,其间隐隐约约有一些荧光的痕迹。
这让他想起了索尔研究院曾经使用过的一种很特殊的标记染液,注入皮下后,会引起局部炎症。
这是索尔研究院内部的研究半成品。别的地方是不会出现的。
先前陈佚老是疑神疑鬼,看见谁都觉得可疑,多半也是刚刚到了新环境,又带着个妹妹,心里紧张的缘故。没想到陈冶真的被扑倒在舞台上,自己又失控之后,他反而冷静下来了。
宋知原来到自己身边绝不是巧合,陈佚笃定,就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还有许多人也暗中窥伺着,打着和宋知原一样的主意。
所以在舞台上那句“别再缠着我了”,他不止是说给宋知原,同样也是给人群中暗藏着的监视者们表明了态度。
“发什么呆呢?”周研昧出来开店门口的彩灯,发现陈佚阴着个脸站在门口不进去,“来了就帮忙。”
陈佚这才回过神来,不情愿地回答:“哦……好。”
“你自己去调整舞台吧,试试音量,话筒怎么摆方便,舞台前面的射灯要是晃眼睛就关了,或者你觉得怎么打光好看,全凭你自己。”周研昧推着他进门,“老板太懒,我得压榨劳工。”
其实陈佚觉得没什么好调整的,但也只能领命过去。无所事事地摆弄了半天,他突然听见门口喧闹了起来。
“这里是不是有个很好看的小哥哥在驻唱?”有个女生好像在跟周研昧对话,“几点开始呀?”
“呃,几点都可以……”周研昧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员工怎么就火到外头了,“看他心情吧,天黑就唱。”
几个小女生嘻嘻哈哈地挤进店里点了饮料坐下。
这还不算完,很快又有几波打听陈佚的客人进到了店里。Unknown的生意看上去比往常火爆了许多。
“我去,你可以啊,”周研昧惊得合不拢嘴,“什么情况?”
陈佚无声地笑了笑:“没什么,打了个广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