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街道上,只有公交车的站牌在幽幽发光。一个带着棒球帽的人影立在那里,只剩下黑乎乎的剪影。
“劳驾腾个地儿成么,”男生不耐烦地拍了拍这人的肩膀,“挡到字了。”
被拍的人猛一回头,单侧光源本来打在人脸上的效果就很诡异,更不要说帽檐下露出的眼睛里,盛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
男生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这才试探着开口:“宋......老师?”
宋知原这才认出来,这个男生是自己当助教时候带过的一个本科生,今年大三,虽然叫她老师,其实也没比她小几岁。赶紧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变成了平时那副笑呵呵好说话的样子,“是你啊。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儿?”
“哦,我的论文有点东西要去汪老师那里查资料,今天弄得有点迟了。”他说。
宋知原这才想起来,他这人平时就很机灵,已经缠着汪均皓在做课题了。算是她的亲师弟。
“辛苦辛苦,”宋知原客套了一句,“汪老师没和你一起出来吗?”
“老师他说要整理些文件,让我先走了。应该还在实验室吧。”男生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宋知原,“宋老师你也是刚从实验室出来吗?”
“没,”宋知原不好意思地笑笑,“和一个朋友看了场电影,在外面转了会儿。“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还亮着几盏灯的研究所,”那我再回实验室看一眼吧,不知道老师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男生有点不好意思,“啊,那我也......”
“不用了,你快回吧。”宋知原笑着,“回宿舍太晚不好。小心被辅导员抓。”
用一个礼貌且克制地挥手致意结束了这段小插曲,宋知原转过身往研究所的方向走去,为了重新放松脸部肌肉,她把帽檐拉的更低,遮住自己不那么友好的神色。
和陈佚分开以后,她已经在街上无所事事地转悠了很久,然而情绪依然很低落。今天是周末,她也没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家里也没有什么人在等她,刚才一听汪均皓还在实验室忙活,立刻决定去看看,干脆晚点儿再回去算了。
她一个人走进一楼大厅,一个人等电梯,一个人穿过狭长的走廊。汪均皓的办公室门果然还开着一条缝,灯光从里面漏出来。
宋知原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却发现里面还是没人。她奇怪地四处看了看,发现老师桌上乱七八糟地堆着几份文件,有的还掉到了地上。
不小心蹭到桌子下面就要找不到了。宋知原想。于是顺手收拾起来。
一张张把文件捡起来摞好,宋知原突然意识到,这恐怕不是普通的文件。这是警察局盖过章,贴了“绝密”标签的几份档案。
孙予仁,柳迭卿,Marilyn,付骁川,Zita......她一张张翻看,这不是两年前索尔研究院事件有关人员的档案吗?
而且还是得救的受害者的档案。
怎么会在这里?
除非......宋知原恶狠狠地想着,除非老师在重查这些档案。难怪不让她插手,难怪警局里面没有一个人愿意松口。合着不是说她的想法太标新立异,而是她没有“资格”插手,所以所有人都避讳她是吗?
不是说不怪她吗?宋知原越想越委屈。不是你们说跟我没有关系吗?
自己现在太不冷静了,宋知原知道。她强迫自己先放一放情绪,又仔细地把档案看了一遍。
似曾相识的照片,前、后、左、右,白皮肤黄皮肤黑皮肤,同样的面无表情。配上背景中的标尺,像极了一群少年犯。然而十多张面孔里面,并没有出现她想找的人——一不论是陈佚,还是沈思琪。
还没来得及让她再思考其中的缘由,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异响。宋知原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实验室什么东西炸了。
紧接着就传来了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哀嚎声。
宋知原循着声音飞奔过去,推开一扇门,空的,再进一个房间,没人;找了一大圈,愣是一个鬼影也没见着。哪怕是作为一个剖惯了尸体的无神论者,她也一时被这诡异的情景给唬住了,浑身冒冷汗。
然而玻璃碎裂的声音、重击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方向是这里没错。宋知原暗暗猜测,那有没有可能不是这一层楼?
她顺着楼梯间往上爬,已经是顶层。声音果然清晰了很多。她一间间挨着找过去,终于发现其中一间实验室里一片狼藉,所有摆在台面上的东西,包括几台贵重的仪器,都被推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汪均皓倒在其间,角弓反张、口吐白沫,正在不住地痉挛着。
像极了剧场里那人濒死的状态。
第二天,陈佚像往常一样,提了盒饭送去研究所。想起宋知原就是在那儿做实验的,他一路上都在祈祷:别遇见她别遇见她。
到了研究所不远处,他一眼就看到外面的铁门关着,心下觉得很奇怪,但还是走了过去,伸长脖子向里面张望。
没有人。平时还能见到一两个穿着白大褂穿梭的身影,今天研究所里面却是寂静一片。
“你好,”旁边的门房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脑袋,看上去应该是警察,“这个人是你吗?”
他指着门房里的监控画面,“麻烦你进来确认一下好吗?”
两句话的功夫,陈佚就发现附近还有好几个人正盯着他,立刻反应过来,要是自己现在转身就跑,恐怕会被抓了直接拷上。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只好硬着头皮钻进狭小的门房,看到警察指着的是一个从电梯上走下来,顺着楼道摆盒饭的人,正是来送外卖的自己。
“是我。”他承认。
“那能麻烦您跟我们去一趟警察局吗?”警察很有礼貌,“我们有点事情需要向您确认一下。”
不到三天时间,进了两回警察局。陈佚麻木地想着。人生真是太丰富多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