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known里的客人最近发现,八点到十点那个时间段的驻唱小哥最近有点不对头。
他从前选的曲子大多数是带着些哀怨气质的,虽然确实非常好听,但总是这一个风格,难免让人心里堵得慌。
可是这几天,陈佚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从民谣到口水歌,从电视剧插曲到社会摇……诚心挖掘自己潜能似的,各种曲风统统尝试了一遍,就差没唱广场舞金曲了。
除此之外,他好像突然有了作为驻唱歌手的自觉,开始和台下的观众互动,甚至愿意偶尔露出腼腆的笑容。客人起哄点歌,他也能心平气和地答应。包括那些缠绵甜腻的情歌。
招财猫愿意营业,店里的生意肉眼可见的兴隆了起来。周研昧甚感欣慰,觉得这小子总算是开了窍,愿意替酒吧的账单出一份力了。
不过,事出有因。能有这样的变化当然是因为陈佚心情好,但周研昧实在想不出陈佚最近有什么好高兴的——发神经被学校记处分,和妹妹闹别扭,还放娱乐公司的鸽子。哪一条拎出来不是能让人暴躁一整天的。
难不成……周研昧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陈佚这注孤生体质的奇葩,居然也谈恋爱?
她的心忍不住酸溜溜地缩成了一团。连陈佚都能撞桃花,自己凭啥还得拼单买第二杯半价?!
想到这里,周研昧恨不得把台上那个假正经当场拖下来打一顿,问问看是谁这么有胆量,居然看上他了。
当然她要是真去问,陈佚肯定得喊冤枉。这么短的时间里,陈佚真没那个本事脱单。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从前那些老是困扰他的问题,现在看起来都不过屁大一点儿,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要是有人能以上帝视角在陈佚的思维里挑挑拣拣,就会明白,陈佚的转变背后,宋知原功不可没。
从前怀着索尔洛文斯宾的秘密,陈佚总是很容易陷入一种自怨自艾的情绪。一边后悔自己曾经的妥协让步,一边埋怨促使自己走上这条路的所有外力;一边不安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一边又不免傲气地觉得,自己经历的已经太多了。
宋知原的出现成功打破了他的自导自演。觉得自己委屈,觉得自己罪恶深重,但不还有人跟你一样吗?装什么装?喊什么喊?
简单来说,就是有人和他站在同等的位置上,他心里没那么慌了而已。
一曲唱毕,陈佚拿出手机切歌。正好看到微信上跳出了宋知原发来的消息:
“测评结果(图片)”
陈佚飞快点开图片,看到报告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他一眼扫过去,只看到了“创伤后应急综合征”“边缘型人格障碍”之类的内容。
他的眼神黯了黯,很快又点回了音乐界面。下一首歌正好是舒逢的《疯子》,曲调有点丧。
刚刚唱的歌是个比较欢快的调儿,气氛正好,按理说他不该扫兴。陈佚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按了播放键。
前奏放出来的一瞬间,周研昧浑身一个激灵,眼神有点不易察觉地躲闪。她暗骂了陈佚一句,打算让他以后要唱舒逢的歌,得提前请示她。
陈佚的歌一安静,酒吧里也就安静了。周研昧和其他所有的客人一起默默听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歌词连用了好几个“你猜”如何如何,接着就是“偏不”如何如何。周研昧偷偷冷笑着,用别人听不到的音量说:
“我才不猜。你爱咋咋地。”
好像在和写歌的人对话。
这样发泄了一会儿,周研昧百无聊赖,觉得酒劲儿有点上头,刚准备回后堂找个地方躺一躺,就发现一个女孩儿在台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自从陈佚来了以后,“听歌听哭了”这种情况周研昧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唏嘘又骄傲地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得意一会儿,就听到这个女孩大声地控诉:
“干什么唱舒逢的歌!”她看上去很激动,“以后不要再跟我提舒逢两个字!”
嚎完就转身跑了出去。
陈佚吓了一跳,这还真是他在unknown的保护之下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立刻不知所措地看向周研昧。周研昧给他打了个手势让他继续,自己追了出去。
她本来是想给客人道个歉,估计人家女孩正好今天失恋了心情不好,或者已经喝多了,自己作为店老板安抚安抚,也算是尽责,没准还能留住这个客人。
谁知道她前脚刚踏出店门,这女孩的几个同伴后脚就跟了出来,一边跑一边说:“娜娜!你慢点!不就是舒逢恋爱了嘛,以后不粉他不就好了!你别乱跑!”
她们说什么?周研昧错愕地摇摇头,谁恋爱了?
是舒逢吗?
舒逢恋爱了?
晚秋的风呼得刮过来,吹得周研昧酒都醒了。她掏出手机,磨蹭了半天也没解开锁,才发现自己的手上都是冷汗。
烦躁地输了两遍密码,周研昧点开微博,发现热搜第一赫然挂着“舒逢恋情”的字样,后面还跟着一个大哭的表情。
周研昧连点开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盯着那个热搜发了好久的呆。等回过神来,她立刻连续点了好几下退出键,锁上手机返回店中。
陈佚已经唱到了下一曲,店里热热闹闹,比外面暖和。周研昧像平常一样坐到了吧台的角落,点上一支烟。
早就知道的结局,终究还是真的发生了。周研昧神色冰冷的隐匿在烟雾之后,觉得自己比想象中要镇定的多。
原来他也不过如此。周研昧冷漠地想着,甚至没法让她流下哪怕一滴眼泪。
烟明明是提神的,周研昧今天却越抽越困。她也懒得挪窝,直接把胳膊往脑袋底下一甸,趴在了吧台上。
这是我的吧台。她充满占有欲地想着。而你有什么呢?
你有什么呢?真好笑,连谈个恋爱都要被人骂。
她的发色和迷蒙的灯光混作一体,充满了颓唐混乱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