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车窗上的膜贴得很厚,哪怕现在是白天,车上也是黑乎乎的。陈佚事先没想到车上还有人,又没有足够的光线看清楚究竟是谁,被扎扎实实吓了一大跳。
明明是在车上,这家伙戴墨镜、带兜帽不说,脸上还有副口罩,怎么看怎么像小说里的杀手(他没看过,都是小冶给他讲的)。陈佚刚刚才经历过酒吧的变故,立刻进入应激反应,差点就要动手了。
“怎么了?”这人幽幽开口,“不是说去吃饭……”
“哦,不去了。”周研昧回答,“先送陈佚的爸爸去机场。”
“舒逢?”听声音才知道这人自己是认识的,陈佚身上劲儿松了一半,没好气地质问,“你怎么在这儿?”
不等舒逢回应,陈父先转了过来看了他半天,然后皱眉道:“你是生病了吗?”
周研昧也瞥了一眼后视镜,敷衍地说:“嗯,差不多。他要是把口罩摘下来我们都得玩完。”
这意思是怕粉丝认出来吗?陈佚不服气:“你车糊的跟罐头似的,他在车上谁看得见啊?”
“前玻璃不是没贴么。”周研昧白眼。
“稍微藏着点就好了,用不用弄得这么……”陈佚回想了一下宋知原的成语课,“……如临大敌。”
“你是没见过世面。看过《釜山行》吗?”
陈佚摇头。
“去看看。然后你就大概能想象粉丝围车是什么概念了。要不是怕出人命,我恨不得拿个黑塑料袋把他裹上。”
舒逢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车上有生人,不敢吭声了,只是两手一摊,向陈佚展示了自己的无奈。
要是没有陈佚他爸在,开车的路上,周研昧和舒逢估计还能聊一聊,但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有点不方便,连累车上的整体气氛都变得非常尴尬。
其实陈佚觉得他们敏感过度了,他赌三斤小龙虾,他爹绝对认不出舒逢来。但他现在心烦意乱,觉得倒不如大家就这样保持沉默最好。于是也什么都没说。
周研昧自己把着方向把车开出去,路上有点堵,一停一走,磨蹭了近一个小时。好不容易车开顺了,陈父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一次沉浸在了自己的苦情戏里,突然开始叹气。
大家假装没听到。
陈父念白:“陈佚啊,爸爸老了,不好太管你们……”
陈佚:……刚刚还扯着小冶非要带她走的也不知道是谁。我看您挺老当益壮的。
“但你和你妹妹……哎,实在是太任性了……你们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总有一天……”
陈佚有点不是滋味。他当然看得出,且不论是为什么,刚才自己的父亲想带小冶回去,是真心的。只是他了解自己的爸爸,他一直以知识分子自居,儿子铁了心把他往出赶的时候,他是拉不下脸来耍赖的。
要不是逼不得已,小冶这会儿已经被他强行带走了。
“你是当哥哥的,不能老惯着小冶,说什么小冶的未来……小冶的未来自从跟着你来上这个学校就已经毁了……不好好读书,学什么音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能学成什么样啊?”
“小冶条件挺好的,”周研昧听不下去了,“以后说不定是大明星呢。”
陈父急了,看着周研昧一头绿毛,还穿着一身闪瞎狗眼的亮片衣服,觉得简直不堪入目,生怕小冶也变成这个样子,伸出手指对着周研昧点点点,“……社会险恶,陈佚,她这是想害你们啊!”
周研昧:???
“明星?明星能当饭吃吗?你别看那些明星光鲜亮丽的,背地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勾当,一个人有好几个老婆,天天吸毒……”
刚刚谈了女朋友的舒逢差点跪下来了:天地良心,我可没有。
周研昧扶额:虽说娱乐圈确实水深,但各行各业都有它的问题,叔叔眼里的这娱乐圈到底是有多恐怖啊?
陈佚觉得自己从老爹身上初步理解了“网络喷子”这个词的奥义。
“为了减肥不吃东西,用的全是名牌,彻彻底底的腐败!那些明星离我们很远的,你活一辈子,要是能见到一个明星我现在都不说你什么了……”
“那您别说什么了,”周研昧真想看看陈佚他爸要是知道后座就坐着一个明星会是什么反应,但她懒得再废话,不如干脆利落地斩断话题更妥当:“机场快到了,准备下车吧。”
陈父大约是没见过这么不讲礼貌的后辈,叽叽歪歪,又叨叨了许久。舒逢不敢下车,陈佚和周研昧又都嫌烦,忙不迭地帮他老人家办好手续送进安检,进去正好赶上登机。
陈佚的爸爸被迫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挥一挥机票,不带走一片云彩。
“想什么呢?”周研昧拍了陈佚一下,“走吧,咱回去。”
陈佚神色郁郁,没有动。
虽然没有像小冶那样哭诉,甚至在打发自己的父亲一事上,陈佚表现的几乎可以用冷酷来形容,但毕竟他才是那个被家人抛弃的孩子。
周研昧心疼地想,陈佚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陪着陈佚站了一会儿,周研昧才终于等到他开口说话:
“我刚回家的时候,以为自己解脱了。
“直到小冶自杀进了医院,我才发现,也许我已经逃出来了,但对小冶来说,她还被困在原地。”
周研昧默默听着。
“当初有人对我说可以带我走。我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可以带妹妹走。反正我对家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只要不是研究院,世界上哪里都很好。”
原来这就是陈佚带妹妹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周研昧很感慨。原来他想的很明白。
“带她出来,我心里没底,只能时时刻刻跟着她,以为这样会让她安全一些。”陈佚看向周研昧,“可是真正的麻烦其实都是我带来的。”
“你想解决这些麻烦?”周研昧问他,“还是只是想让这些麻烦离小冶远一些?”
“都想。”陈佚回答的很干脆。
周研昧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盘算了一会儿,试探道:“想去星川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