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周研昧这样帮舒逢说话,陈佚就算意识到自己今天做的确实有失妥当,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周研昧这个人,怪就怪在她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写着叛逆。她抽烟,她骂街,她放纵。谁也不爱,谁也不服。连灵魂都是桀骜的。
实在很难想到,她居然也会为了一个人殚精竭虑、说尽好话。
“跟我回去,”周研昧的声音早已经变得心平气和,“我们仨商量商量。你是我带来的,我不会不在乎你的意见。”
陈佚看着她,觉得很心疼。
“好。”他说。
这商场的格局的确很诡异,东边一个扶梯,西边一个扶梯;是横是竖全看心情,弄得人经常找不到下半截扶梯在哪。周研昧却熟门熟路,带着陈佚穿过商铺,找到了一架直梯,径直来到地下。
“……下不为例。手机开开,去哪儿随时报备。再皮,我非扒了你的这层皮不可。”收服了陈佚这个作妖的,周研昧已经数落了一路,连发动车子的时候都不忘了找两句茬。
“这话听着耳熟,”车后座冒出一个声音,“终于说的不是我了。”
“又是你。”陈佚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为什么老藏在后边。”
舒逢笑呵呵的,“因为这是我的车呀。”
拿人家的手短,坐人家的车嘴短。陈佚老实了。
天已经黑了。陈佚放空心思看着街道,差点睡着。结果拐了个弯,路灯全部消失在了视线里,他反而清醒过来,问:
“去哪儿?”
“嘿嘿,”周研昧阴恻恻地一笑,“屠宰场。把你卖了,换钱。”
陈佚:……骂谁呢这是。
“差不多啊,”舒逢搭腔,“确实是把你卖了。”
“哦。”陈佚明白过来,“去舒逢家。”
他本来是周研昧的酒吧驻唱,转脸就由她做主,跟舒逢签了卖身契,可不是相当于被她卖给舒逢了么。
“干什么?”陈佚接着问,“去他家干什么?”
“睡觉啊。”
陈佚&舒逢:怎么感觉怪怪的?
“她的意思是,你以后就住在我那里。”舒逢哭笑不得地解释。
“为什么是你那里?”
“不然呢?”周研昧问,“你又不肯回家去。难不成还打算在街边晃着。这次等着谁把你捡走?”
陈佚沉默了。
空荡荡的小区里,车子孤独地划过一个弧线,一头扎进地下车库的斜坡里。落空感让陈佚的心提起来又放下,思路也清晰了许多。
等周研昧把车锁好,下去探头探脑地看了两眼,一挥手,舒逢才大喇喇地打开车门。
坐在四面都是镜子的电梯上,空间好像被放大了几倍。三个人的影子各自重叠再重叠,一时间人山人海,却又只有沉默。
“今天下午那辆车,”陈佚突然开口,“不是黄牛吧。”
应该没有人跟陈佚说过,每当他很认真地盯着人看的时候,眼神会有一点令人畏惧。
那双眸子透亮无比,好像一眼就要看穿一切,又好像只是天真而已。
舒逢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也有些拿不准,不知道陈佚这话是兴师问罪还是单纯好奇,一时语塞。
周研昧也僵了一会儿,但很快反应过来,避开陈佚的视线走出去,一边在包里摸索着,一边走向楼道里的一扇防盗门:“先进来再说。”
房子里静悄悄的,漆黑一片。等身后的门落了锁,陈佚仍旧用他那没有起伏的声线说下去,
“他们是来找我的。
来杀我。”
空气凝滞。
舒逢沉默良久,“你怎么知道的?”
话一出口,他就开始后悔,因为这相当于已经承认了。不仅承认了那些人是来杀陈佚的,也承认了他知道这件事。
“猜的。”陈佚说的理所当然。
“光猜?”舒逢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之前你让那个助理带我去练习生的住处,我后来听说,那里和公司是两个方向。”陈佚回答,“结果一遇到追车,立刻就有人喊着去公司。”
“这不对吗?”舒逢想了想,“那会儿你们离公司更近。换谁都会这么做吧。”
陈佚摇摇头,“我们在隧道,而且那会儿追来的车是在后面的。”
仓皇之下,人的本能反应当然是赶紧顺着本来的方向逃跑,而不是冒险掉头。
最可疑的是,的确是这个掉头的决定救了他们。
“我当时也没多想,可是后来那群人下车追过来说找错人了,有几个工作人员反而表现的有些诧异。”
“就好像在他们的预判中,我在路上本该遇到什么不测才对。”
“我是个不重要的人。”陈佚垂下眼帘,“我被人追车,别人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能有什么大事’么。我不该被这样小心地对待。这不正常。”
除非是他们的上司提前交代过会有意外发生。并且告诉他们,出事了啥也别想,赶快回公司。
舒逢强行解释:“呃……你是我们未来的艺人,小心一点也是应该的。”
“你们对所有未来的艺人都是这么小心的?”陈佚不信,“小心到接到老板家里去住?”
……确实有点奇怪哈。舒逢知道编不圆了,彻底放弃。
“所以对于追车这件事,你的一切怀疑都是建立在工作人员的反应上,是吗,”周研昧持反对意见,“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们。见过真正的黄牛追车吗,他们是真不要命。工作人员早练出来了。摆不脱的情况下就近闪避,住处和公司之间,我们当然选公司。不然以后永无宁日。”
陈佚本来就是之前的气没消,这才想起来给舒逢找茬,结果周研昧这么忙着回护,顿时对她也火大起来,“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
“你不在当场,没见到追我们的车。”陈佚冷脸道,“那车上根本就没有人。”
此话一出,周研昧和舒逢都吃了一惊,眼神交流了一下,周研昧开口道:“怎么可能。而且其他人……”
“其他人没发现什么异常,对吧。”陈佚打断她,“是一种生理上的错觉。我见过,所以看得出差别。”
“那是研究院的手笔。”
这下连周研昧都说不出话了。
“如果我今天的推测都是真的,你能想象,这个人他究竟知道多少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