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他声音醇厚温雅，似乎在无形中染了磁性。
鬼使神差的，陆沁安“哦”了一声，乖乖将脑袋缩了回去。
两人轻拥在一起入睡，床上灯光云荒晕黄的洒下来。
陆沁安很快便能听见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她没有睡意，终于还是偷偷换了个姿势，能让她睁开眼，好好看着他。
即便过了很久很久，这副怀抱依旧熟悉而让人心动。
陆沁安从来都觉得，四叔在睡着的时候模样最没有侵略性。
像是沉睡的雄狮，尖锐的爪子都收敛了起来。
那双总是凌厉的眸也紧紧闭着，若非眼角的些许皱纹，这样英俊的模样，看着宛如二十出头的少年。
是啊，四叔原本……就很招小姑娘喜欢的。
迷迷糊糊的想，陆沁安也不知何时睡着过去。
……
翌日。
顾重深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他恍惚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和装饰，两秒之后，猛地坐起来。
这是他最熟悉的房间，是他自小住到大的房间……
除开多加的那张梳妆台，并没有太大变化。
床上已没有其他人，枕边甚至没有余温。
顾重深一时恍惚。
直到手机“嗡嗡嗡”响起来。
“老大，您今天不过来了吗？”
是赵经理的声音。
顾重深径直走下床，“什么？”
“还有人在等着，已经超过时间了……您要是不来，我打发他们回去，重新约个时间可好？”
经他一提醒，顾重深才皱了皱眉，这才换上衣服，寻了腕表看着时间。
十一点？
“老大？”
赵经理在电话里催促。
他没记错的话，约定的时间是十点，如今已经足足晚了一个小时。
顾重深立刻走进浴室，“我四十分钟之后到。”
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镜子面前，用冷水泼在脸上，到这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竟有一天，他会睡到早上十一点……整整十二个小时。
昨天晚上……
他洗漱完毕，瞧着落在旁边的女性衣物，唇畔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
许是最近绷的太紧。
许是昨晚抱着她，睡的太好。
……
陈莹莹约定的地点就在顾氏附近。
有上次之后，陆沁安再不敢轻易跟她见面，出来之前，还特意让老管家派了两个人过来。
便穿着干净俐落，身后跟着两名保镖，大摇大摆走进了餐厅。
陈莹莹老远便在路上看见了她，见到人时笑的灿烂。
“乖女儿，你还是一样守时。”
陆沁安瞧着她，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的。
只放下包在对面坐下，“我不是来跟你叙旧聊天的。”
她开门见山，甚至没有半点再跟她敷衍的意思。
“隔着一条街就是顾氏大楼……现在顾氏的情况你我都清楚，继续下去，产业缩水一半都是好的。”
“妈，虽然我不知道你之前的钱是怎么来的，但至少现在……我希望你收手。”
闻言，陈莹莹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
直到半点也瞧不见了。
她缓缓扯开唇，手指落在咖啡杯杯沿上。
“原来是你找我说教来着……可你要是求我我还会考虑一下，这么正大光明的，我凭什么？”
陈莹莹只觉得可笑。
她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如何会松手？
“安安，妈跟你说过了，现在不需要再跟顾四结婚……顾氏已经到手了懂吗？”
陆沁安愣了下，放在桌下的手指轻轻捏紧。
好半晌才放缓了呼吸，小声开口。
“所以……当初让我跟顾英武订婚，把我从宁家偷出来，为的……也是顾氏么。”
“妈，都到现在了，至少这些事跟我说实话？”
她这声“妈”，说出来时其实好难。
陆沁安甚至还勉强扯开唇笑了笑，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云淡风轻。
“都过去这么多年的事，有什么可说的。”
她摇头，“至少……我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离开亲生母亲，又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至少，我自己的命运被别人安排了，应该有权利知道不是么？”
陈莹莹被问的有些懵。
她等了好半晌才终于开口，端起咖啡尝了几口。
“带你走……也是没办法的事，或者说，阴差阳错。”
“当初顾氏因为遗传病的事被不少人抨击，顾老爷子为了解决这件事，成立了一家研究室。”
“我想着，研究了那么多年，该是有结果的。”
陆沁安不知道她哪来的资料，也不知是真是假，她的血却是真的刚刚好对顾英武有效果。
“可你为了这种事……把我偷走。”
她的亲生父母，甚至从来没见到过。
陆沁安到现在也只是在照片上看见过那个女人，一个看起来温柔恬静，又满腹学识的女人。
陈莹莹轻哼，“我带走你，也是为你好。你到现在总不会还不明白宁家的状况……”
“早二十多年，宁老可还没有老，更没有病。你上头还有哥哥……你的父亲心思又不在商业上，就算没有出那场事故，也会被那群人撕的半点不剩。”
那时，宁老甚至是放任竞争的。
宁氏是上市集团，市值几百亿，昔日鼎盛的时候，也不知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
陆沁安摇头，喃喃出声。
“原来真是这样……”
“原来，你真是为了筹谋顾氏，将我带走。再让我跟顾英武订婚……呵，真是绕了好大一个圈。”
她笑了笑，若是没有被带走。
是不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呢？
是不是……她跟四叔根本不会相遇。
好半晌，陆沁安才终于咬紧唇，缓缓开口，“那么……你处心积虑要得到顾氏集团，又是为了什么？”
外公家里虽不是什么大企业，可总归也算殷实。
她们一共也就俩姐妹，外公宠着养大的，半点不曾亏欠。
陆沁安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陈莹莹脸色便瞬间沉了下去。
“那是他们活该！”
“要不是因为顾家的人……你姨妈也不会失踪，你外婆也不会一病不起！我恨顾家又怎么了？他们本就不该！”
可姨妈……是被顾和欺负的。
“而且，她现在还活着。嫁了人，过的很好。”
姨父有多疼她，谁都能看出来。
可一切的一切，事到如今陈莹莹也早已不在乎。
初衷无论什么，结果都已酿成。
她嗤笑，手指扣着陶瓷勺，搅拌了几下，声音清冷。
“再说……你爸他羡慕顾氏么。”
她心里，是真喜欢陆文成的。
跟他结婚，生儿育女。
自然知道陆文成最想要什么。
“原来是这样。”
陆沁安坐在那许久，面前的咖啡一口没有碰。
她只缓缓扬起头看着场外，很久很久才终于消化了所有情绪。
旁边的包里放着许多材料。
她在里头寻了一阵，翻出来一份文件。
“这个还给你。”
什么？
“这是外公留下来的东西，原本以为你已经……死了，就都留给了我。何况，外公并不知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虽然东西不多，比起你现在拥有的来说，九牛一毛。可这毕竟是外公留下的，应该还给你。”
陈莹莹盯着那份文件，半晌没有开口。
她看了好久，眼神莫名的复杂起来。
可陆沁安还在翻。
没一会再拿出来别的，“这是其他的一些东西，之前你给我的都列了出来。”
“你知道，宁氏的律师团还是很有名气的，这些东西都处理了妥当，不会遗漏。”
陈莹莹稍微翻开，才发现上头连她早前为陆沁安买的公寓都在。
当下动怒。
“你这是做什么！”
“把你给我的，都还给你。”
陆沁安声音平静，许是跟四叔呆的时间长了，如今她渐渐的似乎也学着四叔说话的范。
爷爷也提醒过她，与人谈判，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好的。
只面上带着公式化的笑。
“呵……这些东西还给我自然没问题，可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你还的清么？”
“妈……”
陈莹莹冷声呵斥，“你既然还叫我妈，就听我的！”
“像过去的二十多年一样听话！”
“我养了这么多年，对你怎样你心里清楚……总不该是白疼你的！”
陆沁安摇摇头，许是被训斥的过分，她其实从来都是心软的，也不知怎的，明知道眼前这个人已不是过去那个疼爱她的母亲，可眼圈就不早知怎的，忽然红了。
她如今有时候做梦，还会想起很多年前的点点滴滴。
想起陈莹莹从小教她，想起她们俩在洛杉矶相依为命的日子。
其实她相信，陈莹莹是真心疼过她的，甚至于过去的二十多年，她从未发现陈莹莹心里藏着那样大的怨恨。
怨恨到非要……
“不管怎么说……我能还的都还了。”
陆沁安咬紧唇，眼神里那点柔软终于消失的干干净净。
扬起眼，目光清澈干净，却没有多余的情绪。
绯色的唇扯开。
“那天……你打吃吃逼我签声明的那天，我就想了许多。”
“能还的我还了，而之后我要做的，无关于亲情，无关于养育之恩。”
只有应该和不应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