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澈还记得多年后他第一次见到姚秋和时她的模样。
那天,他拜访了寒山观的几个老道,得到指引,来到了山脚下的海光寺。他又在寺里七转八转,终于见到了当年那个往他手里硬塞了一颗枇杷的小姑娘。只是,在他的印象里,她扎着两个鬏鬏,而不是盘着那样凌乱得道姑都不忍直视的道姑头。
她眨着一双稚气未脱的大眼睛,语气却十分痛快老道。
想到这里,韩澈不禁笑了。
今晚他又在姚姑娘院里的那棵银杏树上倚着,他觉得他应该对这个小姑娘说好些话,所以几乎每天都来。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提起,战场上见血见多了的人,难得也有婆婆妈妈的矫情。
韩小将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我在这给你种一棵枇杷树,可好?”
窗前正鼓捣着蔻丹的姚姑娘在忙碌中抬首,与他目光交接。她装作没听清似的眨了眨眼。
可惜她还是没掩饰好,韩澈看见她眼里像是有烟花点燃,一瞬消逝,又成了一潭死水。
“就种在西墙边上吧。”韩小将军朝西一指,继续自言自语道。
夜色静谧,一切都显得安然和谐。
穷小子燕游此时正躺在一家极其破败的客栈里一张极其破败的床上。寒山的第二个野人终于进城了。
这一日,是“程门扫雪”的名号在立雪堂被叫响的第一百天,是个当然没人记着的日子。
被众人“避之如虎”的姚姑娘在散学后跑到了朱雀街上闲逛。
平时不逛街,一逛就有意外收获。姚秋和定睛细看,在街口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卖艺人竟然是海光寺里的那块黑炭。
“黑炭”跑圈找人们打赏时,姚姑娘拉住了他满是布丁的衣袖。
两人面面相觑,姚秋和和蔼地问道:“记得我吗?”
“黑炭”略显迟疑地点点头,这不是寺里公认的风云人物么。
姚秋和好奇的偏头,继续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来谋生计。”
“…寺里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姚姑娘皱了皱眉,“寺里香火不是一直很旺吗?”
“…”
“你功课好吗?”姚秋和又问。
燕游很想让她松手别耽误他赚钱…
“你跟我回去,每天替我抄抄先生留的课业,我给你工钱,如何?”
姚秋和看“旧友”在此,决定仗义出手相助,顺便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于是当晚,韩公子上树的时候看见姚秋和的门前多了个黑脸侍卫。
韩小侯爷莫名,正要询问,姚姑娘走出来向他介绍:“这是我的远房表弟,小燕。”
韩小侯爷疑惑:“据我所知,姚姑娘的九族里除了你和你哥哥,都是灭了的。”
姚秋和:“…”
此人因为长期饿着瘦的皮包骨,个子还比姚秋和矮半头,再加上黝黑的皮肤,活像个黑猴儿。
“他这个身子骨当兵是没戏,你若是想安顿他,我可以安排他到城防营里做炊事。”
“好!”没等姚姑娘阻止,燕游率先抢答道。
姚秋和气结,看着也不是个爽快人啊。怎么韩澈一发话他回答的这么利索。
“你叫什么?”韩澈问道。
“我叫燕游。”
姚姑娘再次露出惊奇的神情,燕游的动作神态从今天在街上偶遇再到韩澈出现,已经有了“大变活人”般的变化。
倒真像是个活泼的泼猴…
后来韩澈端坐在银杏树上啃着一颗水汁丰润的鸭梨告诉她,这大概就是男人间更有共同语言吧。
有你个大头鬼!
姚姑娘不服地撇撇嘴,鼓弄着虎骨笛,却怎么也吹不出一段完整的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