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没有力量去跟皇帝斗了，但是力所能及如果能给他惹一些麻烦，太上皇还是十分乐意的。他始终耿耿于怀当年没有看出皇帝面憨心奸的本质。
皇帝慢慢退了出去。每一次见太上皇，他的心情都不会很好，偏偏在外人那里，他还要装出一副孝子的样子，不然朝廷上就要口诛笔伐，真是可恶。
但是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子，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一举一动都是排布好的，没有自由。这大概就是至高的权力所带来的不便影响吧。
但是权力是这么美好，皇帝无法放弃。到这时候他反而开始理解当年太上皇的做法了，天家无父子，只因权力是胜过一切的毒药。
这一日的药集多了几分不同，得祥生再一次成为了焦点。万长丰错把三七当成景天的笑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药集，有人惊讶有人嗤笑还有人不以为然，苏元看到后不得不庆幸万全固先离开了药集，不然的话他非要气出病不可。
还有不怀好意的人上来恭喜升济药铺，被刘方生不冷不热的挡了回去。这一些小人总觉得对头倒霉，自己就应该欢呼雀跃。但是刘方生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并不会为得祥生的倒霉而觉得欢喜。
苏元看着这药集中鲜活的众生相，不由得有些感叹。人性如此，从古至今皆然。
药集结束之后，苏元婉拒了所有的邀请，说自己累了想回去休息。她也因今日之事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但是苏元并不喜欢这样出名。她现在只想自己待一会儿。
没想到走到半路，褚寒出现了。
“苏大夫，我想请你随我去看一个人。”褚寒脸色苍白，神情焦急。这还是苏元头一次见到他如此紧张。
婉拒的话说不出口，苏元只能点头：“去看谁？”
“到了你就知道了。”褚寒没有明说，而是带着苏元朝褚家走去。
二人并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从人迹罕至的小门进去的。这让苏元十分纳罕：要见之人是褚家人？
进入褚家之后，褚寒带着苏元走了一条小路，一路上没有见到其他人。小路曲曲折折，尽头是一间十分精致的屋子。
但是苏元却皱起了眉头，她闻到这屋子有浓重的药味与血腥味。
褚寒向她做了一个保持安静的手势，随即蹑手蹑脚带着她往前走，他们从屋后一道小门进入，隔着屏风，苏元注意到了屏风另一边竟然是褚家老太爷与老太太，还有褚婉，以及躺在床上的阿芒。
尽管苏元有过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阿芒的样子吓了一跳。她比上一次见到的还要憔悴，整个人就像是蒙着皮的骷髅。不仅如此，她的手臂伸在一边，手上还有一道伤口，血液正在往外流。
但是旁边三人，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去止血。阿芒的血液流动的十分缓慢，而且看上去很粘稠，颜色很深。苏元一眼看上去，竟然无法判断这是不是正常血液。
正常人的血液，怎么会是这样流动的质感？
流出来的血液都被收集到了一个小罐子之中，老太爷拿着那个小罐子，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捧着什么珍宝一样。
苏元忍不住了，她脚步一动想要冲出去。这一家人是在做什么？！阿芒如此差的身体状态之下，居然还给她放血，这不是要人命吗！
但是褚寒手快，直接把苏元拉了回来，他冲着苏元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动。
过了一会儿，小罐子似乎是满了。老太太给阿芒的伤口敷上药，用纱布包好，再把手放了回去。而阿芒的脸色，几乎已经白到透明，她躺在床上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知觉。
“婉儿，你照顾好她。”老太爷说了一句。
褚婉靠在门边，脸上的神情有些麻木。她呆呆地看着女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褚老太爷与老太太起身，朝着门口走去。等他们离开之后，褚婉一步步靠近床头，将阿芒的被子掖好，随即便出去了。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褚寒带着苏元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病床上的阿芒。
“这怎么回事？”苏元眉头紧皱，“为什么要给阿芒放血？她身体那么虚弱根本不适合放血疗法！”
苏元知道有一些地方流行用放血来治病，但是这也只能局限在几种病症之中，而且放血的量也是要严格控制，阿芒完全不符合这种要求。
“他们不是在给阿芒治病。”褚寒面色复杂，“他们是要用阿芒去治别人的病。”
苏元呆住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但是苏元到底聪明，很快就理解了褚寒的话，失声叫道：“你是说，阿芒的血能治病？”
褚寒从很小的时候，就有模模糊糊的印象，自己那个叫婉儿的姑姑带着堂妹阿芒回到褚家之后，褚家就慢慢不一样了。
家里来的人多了，家里的东西也变多了。爹还有两个叔叔们整日里忙的团团转，但是整个家族蒸蒸日上。他走出去，别人都说这是褚家人啊，脸上带着羡慕与敬畏。
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已经渐渐懂事，知道褚家是百年世家，也知道自己这样的一个庶长子，在褚家地位尴尬的事实。那一日他被褚萱辱骂之后心情苦闷，顺着不知名小路散心，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这里。
闻到了血腥味的褚寒心中害怕，但还是忍不住探头进去看，于是就看到了褚婉抱着堂妹阿芒，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嘴里还念念有词：“阿芒不怕，阿芒不怕……”
小女孩白嫩细瘦的胳膊上，正有暗红的血液顺着道口流下，一滴滴滴入罐子里面，不一会儿就积累了一罐子。
褚寒皱起眉头，他不知道这是做什么，但是这样的场景让她既怪异又恶心。房间里还有一个外人，褚寒认得出来那人服饰华贵，他听爹暗地里说过，这是宫里面的人。
宫人拿走了罐子，大家都走了出去。一切平静下来之后，褚寒却推门走了进去，他低头去查看阿芒的伤口的时候，女孩儿倏然睁开眼，对上了褚寒的眼睛。
那一瞬间，褚寒吓了一跳，阿芒知道他看到刚刚的一切：“你最好不要说出去，不然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