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瑶在泰安寺一待便是数月,从大雪纷飞学满封道,到冰雪消融草长莺飞。后山的流浪猫开始换毛,面貌焕然一新,比冬日里漂亮了不少。安瑶也从被它们孤立排斥,到彻底站稳了脚跟。
方法很简单,她不怕打架,能凶凶地护住自己想要的东西,野猫们表示惹不起惹不起。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
这一天,十五刚过,天际才微微发白,野猫们便喵喵地传递着只有自己才懂的讯息,跳到安泰寺的高处,翘首盼着什么人来了。
从早上一直盼到中午边,山林中的小道上才小心翼翼地出现了一个纤细的人影。布裙荆钗而难掩清丽的年轻女子似在有意地避着人踪,独自一人绕到了后山。
众流浪猫发出兴奋的喵嗷声,却又似刻意压低了,三三两两地从树上、房顶上跳下来,齐刷刷地围到了女子身旁。
“嘘……低调,低调!”安瑶伸出一根细细白白的手指,调皮地竖起来晃了晃,也知道这些猫儿听不懂,于是握手成拳,威胁似地挥了挥,口中发出狐狸威胁似的呜呜声音。
众猫一下子又安静下去不少,一只白毛蓝眼的小猫咪细细地、撒娇似地冲着安瑶唤了两声。
安瑶按捺不住喜爱之情,伸手撸了撸它的头毛:“好啦好啦,这就给你们分吃的,别急。”
她从一个旧旧的布袋中掏出一些肉肠,细心地一点点分开,投喂给一大群野猫。又拿出一个坛子,里头是煮过的羊奶,放在原地供猫儿们喝。
没错,这也是流浪猫们接受安瑶的重要原因之一。
安泰寺香火挺旺盛,时不时地会有香客给这些可爱的猫儿们喂食,寺中僧人每日也会拿些残羹出来喂猫,但毕竟是佛寺周围,谁会拿荤腥来寺里?那不是大不敬么!
因此这些流浪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虽说不愁吃喝,却也难见荤腥,想肉想得眼都绿了,也只能自己抓老鼠抓鸟的解解馋。这些未经调制的东西,又哪里有安瑶从山下买的肉肠好吃?
没错,经过这数月,安瑶一面不停地探索维持人身的法子,一面不停地吃藏起来的补品,她已经能成功地在月圆前后保持四五日人形了。一开始还时不时冒个耳朵冒个尾巴,总闹些乌龙事,现在已经稳定多了。
她常常在西山中游荡,有时会在山道上捡到些碎银和铜板,这些普通动物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东西,她自然深知其中好处,一一都收拾了起来,藏在了她在安泰寺后山的小窝里。
安泰寺的后山有许多供动物居住的小窝,全是平日上山的香客搭的,用来供动物们躲避风雪。安瑶幸运地抢到了一个新放在那边的木板箱,里头还垫着一些用旧了的棉布,倒是挺舒适。她一点点积攒的“小私房”,便藏在了这些棉布底下。
出王府后的头一个月圆前,安瑶叼了些铜板,跑到了山下庄户中,走了半天才寻着一家夜里忘收衣服、又没有养狗的人家,艰难地拖走了一套女孩子穿的衣服,把铜板留在了人家的廊下。
这次她化作人形的时候,终于有了衣服穿,不用像上次那么囧了。
借着人身,她跑到了离城门很近的地方。京城入城盘查颇严,她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自是不敢去城门前晃悠的。只是城门外也摆了不少小摊,卖些农家常见的东西,倒是让安瑶终于过了把购物瘾,舒舒服服地买了些便宜又好吃的东西啃了一路。
到底也和流浪猫们不打不相识,安瑶回去时,顺便给那群想肉想疯了的猫猫们带了点肉肠。她倒不觉得在泰安寺后头喂肉食有什么不敬,猫科动物本来就偏肉食,这是天性,她也没当着佛像的面喂……
没想到歪打正着,倒让这群野性难驯的猫儿们对她颇为死心塌地。
至于她会在人和狐狸之间切换什么的……野猫们表示,东想西想是人类才爱干的事,它们才不自寻烦恼,爱咋咋地。
不过,捡来的银钱到底有限,很快就见了底。而安瑶趁着出逃那日囤下的补品,也马上要见底了。
喂完肉肠和羊奶,安瑶拍拍手,去林子里的一条溪流旁洗净了手。清澈的溪流模糊地映出她的模样,一身粗布衣难掩清丽本质,一双大眼睛似乎永远没有烦恼的时候,扯一扯嘴角,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
安瑶鞠了一捧溪水拍拍脸,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唉,这张白白嫩嫩的脸,一看就不是穷苦人家出身,这可怎么办?
想要做点小生意挣钱什么的,也太打眼了……更何况现在能变成人形的时间也太短。
唉,生活不易,狐狸叹气。
想了半天,安瑶看着西山一片翠绿中夹杂着的深红浅红,又想到近来京中的公子小姐们流行踏青,心底有了主意。趁着天色未晚,她跑到山林中,采了一大堆半开未开的野花,又采了些长得好看的嫩枝和草儿,还寻了些大片又厚实的叶子和韧劲十足的草茎,全都搁在浅溪中保持新鲜。
这一晚,她没敢回安泰寺周围,裹着这两天新买的一条薄被,在一个天然形成的小山洞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是蒙蒙亮,安瑶便醒了过来,借着微弱的光,将这些野花一点点束了起来。她一直爱好艺术,审美颇为不错,这里配几朵花,那里配一支绿叶,再用个大叶子一包,草茎别出心裁地扎成不同的蝴蝶结,没过多久,一束束漂亮的花束便新鲜出炉了。
太阳初升,溪水泛着粼粼的光,配着一大堆搭配精妙的山花儿,简直像是艺术品。
安瑶退开几步,左右欣赏了一番,暗自点点头:不错不错,一定有竞争力。
有山的地方就有水,这附近不远有一条若耶河,水量丰沛,水质清美,每年春天都少不了游人踏青。安瑶弄了个早备好的竹背篓,将一大筐山花儿背下了山,一点点走近若耶河。
她的目标群体,便是那些眼波传情的青年男女。
要知道,春日里的踏青,可不光光是欣赏美妙春光,实在还是单身男女彼此相看的好时候。在古代,这大概是大家小姐最自由的时间段之一了。
有闲情逸致来赏春的人,经济上一般都比较宽裕,又是在心上人面前,自然会大方不少。不怕砸钱,只怕礼物不够别出心裁。
众人自然都知道这个理儿,因此这若耶河畔,早便有了三三两两的摊子,更有那挑了各种小玩意儿的卖货郎,一刻不停地逡巡其中,殷勤地吆喝着。春花遍地的时候,自然也少不了卖花女,跨着小花篮,扬着活泼的笑脸,吆喝着卖花啦卖花啦。
饶是如此,安瑶一出现,她的大背篓依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原因无他,这若耶河畔,卖花的人不少,像她这样卖花的,还真没有。
只见一束束山桃、蔷薇、山茶,每一支都新鲜无比,花色漂亮,更妙的是中间还点缀着一些小东西,有时是一丛米粒大小的小白花儿,有时是一串殷红可爱的小果儿,有时甚至是一支长得颇有特色的小树枝,都是平平无奇的东西,偏偏经这么一搭,都仿佛活了起来,说不出的耐看。
不说乡野出身的普通卖花女配不出这般好看的花来,便连踏春的小姐们,有些自诩书画不错,看了这些花束,蓦地也升起一点不如人的惭愧感来。
安瑶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一处空地,放下背篓,脆生生地喊了一嗓子:“卖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