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瑶愣了一下,忽然间,所有的惊惧、害怕、不安,全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遇上熟人了。
疲于奔命了半日,终于遇上来救自己的人了。
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涌了上来,安瑶一瘪嘴,忽地就靠在了萧北炎宽宽的肩上,吧嗒吧嗒地掉起了金豆豆。
明明理智上知道,眼下还是个烂摊子,还有很多疑团没解开,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萧北炎估计会有很多话要问自己,也不知道最终会怎么处理自己。但情感上,经历了紧张、惊骇、孤注一掷、绝望等种种情绪后,一下子遇上萧北炎,让她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反正……反正眼下也没别的能做的了。
蒙着面的萧北炎在疾行中,只感觉肩头一阵温热,紧接着,怀中抱着的小女人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靖王殿下的身体悄悄僵了一下。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在他的怀里哭,或者说,根本没人有这个机会到他怀里来,因此,刀山火海都见过的靖王爷,还真的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事。
这要怎么办?
“别哭。”冷面王爷憋了半天,下命令似地憋出了一句。
怀里的小女人抖了抖,眼泪掉得更凶了。萧北炎只感到一阵接一阵温热的湿意从肩上传来,让他心浮气躁。
这大概是他头一回意识到,什么叫做女人都是水做的。
“你,你别哭了。怎么了这是?”反正也把康王的人甩在八百里开外了,萧北炎放慢了一点脚步,“受伤了?”
安瑶把头埋在他肩头,摇摇头。
“那怎么回事?”萧北炎想不明白了。
“咳,”旁边有个影卫实在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提醒,“王爷,苏姑娘可能是吓着了。”
这辈子没有体会过“吓到了”是什么滋味的萧北炎:“……”
偏偏对影卫的话,安瑶没有反驳的意思。
靖王殿下颇觉一言难尽,又怕这姑娘一直哭,干巴巴地安慰道:“那……别怕了,不就多见了几把刀子么?明日给你看更多的。”
反正军中多的是,多看看就不怕了吧?
安瑶:“……”
您可真会安慰人。
心头的紧张情绪还没散尽,又被萧北炎逗得有点想笑,哭笑不得间憋得有点精分,相当辛苦。
萧北炎带着她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官道上。大晚上的安瑶也不太能分辨方向,只觉得不太像回城中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有马蹄声哒哒响起,前头很快便转出一支整肃的兵卫来。他们似是提前就知道萧北炎的行动,见了数个蒙面人也丝毫不惊怪,齐刷刷地打马上来行了一礼。
倒是难得有人见萧北炎会抱人,目光有些惊讶的自安瑶身上掠过。但安瑶的脸埋在萧北炎肩上,大兵们也颇为克制,倒是没一个人看清了安瑶的模样。
萧北炎和影卫们丝毫不耽搁,一道上了马,萧北炎本想问安瑶会不会骑马,打算给她均出一匹马来。但想到方才肩头的一片温热,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抱着女子上马的模样,又看直了一众大兵的眼睛。萧北炎平时挺冷,在军中威信也极高,但日常相处时,倒是没什么架子的,当即便有个小军官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我今儿个一定不是在巡逻,是在军帐中睡大觉做梦了吧?怎么哪儿哪儿都不对了呢?”
其他人全都憋着吃吃地笑,萧北炎本来还有些不自在,这会儿也乐了,踹了一脚那小军官的马屁股:“就你话多!”
紧紧挨着他的影卫们眼观鼻鼻观心,坚决表达了不跟大兵们起哄的立场。只是眼底也有些笑意,藏不住地露了出来。
有了马,速度又快了不少,一行人对军营实在太熟,稍稍一绕,便避开了不该知道的人的耳目,到了萧北炎的军帐前。萧北炎利索地下马,抱着安瑶直接进了帐中。
一阵暖气瞬间将众人包裹住,安瑶奔波了半夜,身上总算再次有了点活气。一时间之前受的寒倒是愈发鲜明,抱着胳膊哆哆嗦嗦了起来。
萧北炎本来的确要问个明白,这会儿一看,偌大一个军帐中,空处都摆着森然的刀叉剑戟,自己和几名影卫都人高马大,穿一身黑,跟几个煞星似的,围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姑娘,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奇怪。
再瞄一眼她哭红了的眼睛,可怜兮兮糊了半张脸的胭脂水粉,靖王殿下长叹一声:“备热水,先给她洗漱。”
说完又犹豫了一下,勉强地从牙缝中硬邦邦地再次挤出几句安慰人的话:“你别怕了,好好收拾一下,缓一缓。”
安瑶鼻头红红,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萧北炎看了两眼她水汪汪的眼睛,暗自低咒一声,觉得这人不愧是狐狸变的,这一晚上都让自己破了几回例了。
“那就这样,我去外头,等他们热水拿进来了,你自己打理,结束了我有话问你。”他匆匆交代完,转身就要往外走,火在后头烧着似的。
迈开一步,没走成,转头,衣袖被安瑶捏住了。两根细白青葱的手指,怯怯地捏住一点边儿,甚至能看到上头淡青色的细细血管。
“还有事?”萧北炎移开目光,粗声粗气道。
“那个……”安瑶有点脸红,垂着眼睛问,“能不能再给我点吃的?”
萧北炎:“……成吧,我让人一并端上来。”
要个吃的这么扭捏干嘛?细声细气的,像在撒娇。
影卫很快抬上来一个大浴桶,热水腾腾地散着热气,大概是看安瑶冻得厉害,还有人热心地给了她一包驱寒的药,并着端来了一大盘子吃食。一看就是军中吃的,一半大鱼大肉,一半素菜,还有几个实甸甸的大馒头。做法相当朴实,但非常香。
安瑶两次变身,真的是饿极了,当即也顾不得洗澡,先坐下来狠狠地吃了一顿。吃完之后,身上总算舒坦了许多,犹犹豫豫地看了看浴桶,又凑到军帐前,将帐门扒开一小条缝,探头探脑地往外瞧。
有士兵在来来回回地巡视,此外并无任何闲人。数十步开外的地方有个大帐的帘子卷着,萧北炎坐在里头,正与数名将士说着什么。
安瑶放开手,心下又安定了不少。慢吞吞地脱了衣服,轻手轻脚地泡到了浴桶中。
一入热水,顿时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折腾了这么久,冷水里泡过,泥地里打滚过,早就受不了了,当即仔仔细细地洗了起来。洗着洗着,安瑶僵了一下。
她的身后……冒出了一条毛绒绒的狐狸尾巴。
今天那偶遇之人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见鬼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