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顾姝的吩咐，贞宁宫入夜便是熄了灯的。
皇后一向歇的早，贞宁宫上下的人也习以为常，加上春月的事，众人更不敢生口舌是非，都歇下了。以至于皇帝到来时，叩了半晌的门才开。
开门的是芸儿，其实他早就听到敲门声了，只是不知道外头是谁，加上二小姐和小肆都还没回来，不敢开门。
“皇上！”看到是皇帝，芸儿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一颗心便高高地悬了起来。因为嘉囿皇帝已经略过她，一声不吭地就往院子里去了。
愣了片刻后，芸儿壮着胆子上前，伸出双臂拦住皇帝的去路。“皇上，娘娘已经服了安神汤药睡下了，不论什么事，还请明日再来吧。”
“她真的睡下了吗？”墨子良信的不真，“院子里怎么黑灯瞎火的，也不见点一盏灯？”
芸儿忙回：“娘娘说，也无人走动，便不白费那个钱了。”
“前些日子闯宫的贼人又来了，朕要亲眼看过她无事才放心。”墨子良冷眼盯着芸儿，看到她眼神闪烁，更加怀疑，“再敢阻拦，朕便治你死罪。”
芸儿吓得浑身颤抖，忙慌慌地一跪，结巴道：“皇后娘娘确实在里头睡觉，且明确吩咐了，谁也不许打扰。奴婢此时进去，也是一个死，求皇上垂怜。”
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头，墨子良实在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现在宫里到处都是凤阁的人，一旦被他们发现，那傻子很有可能没命的！
“朕只是看她一眼，只要确定她人在里面，朕就走！”他做出让步，“朕不会打扰她。即便皇后怪罪下来，有朕替你担着。”
“这……”芸儿为难，一时间却又实在找不到借口阻止皇帝进去。可二小姐根本不在里面，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岂非前功尽弃？欺君之罪，可是要诛连九族的！
见她还在迟疑，墨子良心头更有不好的预感，冷声问道：“皇后是不是根本不在里面？”
“不可能！”芸儿做贼心虚，脱口便说：“这大半夜的，娘娘不在宫里，会在哪里呢？”
墨子良当然也很希望顾姝此刻在宫里，至少证明她是安全的。他向洪松使了个眼色，老太监立即上前来，将芸儿带到旁边。他则径直往顾姝的寝殿去，才走了两步，屋子里便传来了顾姝的声音。
“芸儿，你这丫头，在外头闹什么呢？吵得我都睡不着觉了，再不安分，仔细我起来揍你一顿。”
听到这个声音，芸儿满心欢喜，连忙配合着跪下说：“娘娘赎罪，奴婢知道错了。”
墨子良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道：“姝儿，是朕担心你，特意来瞧瞧。”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传来顾姝懒懒的、打着哈欠的声音：“皇上赎罪，姝儿实在困得没法了，就不迎驾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确认她在，墨子良便不再纠缠，只说：“那你好好歇着，朕先走了。”
“芸儿，好好地送皇上出去，再有什么差错，我可真的要打你了。”顾姝的声音仍旧是懒懒的。
“事。”芸儿应了声，亲自将嘉囿皇帝送出宫门，连忙折回来，开了门溜进寝殿，一边掌灯一边说：“二小姐，可真真是把奴婢吓坏了，好怕皇上就这么闯进来！您回来了怎么也……”
她一转身，却见坐在榻上的人是小肆，并不是她家二小姐，忙问：“小肆，怎么是你？二小姐呢？天呀，你怎么流血了？”
“麻烦你，替我把药匣子取来，再取一把剪刀来。”小肆死死地按住腹部的伤口，但鲜血还是从她指缝间流出来，她紧咬着牙关，愣是没吭一声。
芸儿忙慌慌地将东西招来，颤抖着手剪开小肆腹部的衣服，又找出伤药给她抹上，缠上绷带。
待伤口包扎完毕，小肆换下身上的衣物，却套上了另外一件夜行衣。
芸儿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刚才我用首领的声音骗过了皇帝，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小肆正将蒙面巾系在脸上，说：“我们都低估了宫里这些人的实力，高宇阳做了很周密的安排，首领那边可能也会有危险。”
“可你伤成这样，一旦出去被他们发现了，也是死呀！”芸儿轻轻地将她拉住，既担心二小姐，也担心这个外表看起来也才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我们从长计议一下可好？”
小肆却慢慢地别开她的手，坚定地道：“老首领将我们捡回来，这条命就是七杀堂的，能以我的性命，保全首领，是我的使命。”
芸儿知道自己拦不住她，“可你这样，不是办法，只是无谓的牺牲，二小姐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不如这样，咱们以给二小姐找东西为由，出门去寻她。即便碰上宫里的人，凭咱们贞宁宫奴婢的身份，也能替二小姐挡上一阵子。”
小肆想了想，微微蹙眉，“能行吗？”
“能行！”看着小肆强忍痛苦的样子，芸儿斩钉截铁地道：“一定能行的，担心二小姐的心，不必你少。”
“好吧。”小肆也绝非糊涂之人，她深知现在的自己受此重伤，能帮到首领的有限。
二人又换了衣服，将周嫲嫲唤醒，嘱咐她照顾宫里，守好寝殿，不许任何人进去。
周嫲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她对二小姐早已是死心塌地的，便应下了。
二人提着灯，出了琉璃院。
而墨子良离开贞宁宫，还未回到鹤龄宫，便有小太监跑来说：“皇上，不好了，贼人闯入清宁殿劫持了林答应，高统领正在与她僵持！”
“什么？”墨子良大惊失色，“贼人不是逃跑了吗？”他问这话的时候，人已经往清宁宫折去了。
洪松带着那小太监在后头小跑跟着，小太监继续说：“高统领说，贼人不止一个，他伤了其中一个。在清宁殿的，是另一个，也是曾经闯过太清院的那个！”
墨子良立即明白过来，适才在贞宁宫答应自己的，根本不是顾姝，只怕是她另一个婢女小肆！
傻子，你这是在找死！
他一路想着，心中愈发着急起来，竟不自主地跑了起来。
人还未到清宁殿，便见前方火光冲天，一圈一圈的侍卫团团围着。
洪松高唱道：“皇上驾到！”
侍卫立即分出一条道来，墨子良一路往前，视线在侍卫里搜寻着，果然发现了不少生面孔，应该都是凤阁的人假扮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顾姝想要安全逃出去，希望几乎为零。
很快，他来到了包围圈的中心，高宇阳正与劫持林樱的蒙面女子僵持着。见皇帝来，连忙见了礼，说：“皇上，林答应在贼人手上，臣不敢妄动，请皇上示下。”
“一定要确保林答应的安全！”墨子良说着话时，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视线掠过林樱，看向她身后的黑衣蒙面女子。
顾姝一手反扣着林樱的双手，另一只手捏着袖箭抵在林樱的脖子上；她用力很大，划破了林樱的皮肤，血水顺着袖箭流到了她手上。
在接触到墨子良的视线时，顾姝心里本能的一震。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混账皇帝发怒，这股子气势，才像是君王之气。
原来，他在面对自己时的那些无赖行径，都是装的吗？
墨子良此刻确实在生气，气的却不是顾姝劫持了林樱，而是自己明明告诫过她，不准轻举妄动，她却没有当回事！他想起她闯明月山庄救人的事，难道生死在她眼里，就真的轻如鸿毛吗？
“放了你手上的人，你要什么，朕都满足你。”君王强压怒火，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
顾姝略定了定心神，捏着袖箭的手加了力道，鲜血更加奔涌，林樱也适时地发出了一声惨叫。她笑道：“在下也是迫不得已，只是求生而已。”
墨子良道：“只要你放了她，朕便放了你。”
顾姝笑道：“我又不是傻子，现在，这位美人就是我唯一的挡箭牌。要嘛，她和我一起死，要嘛，她和我一起活。不过，皇帝有后宫三千佳丽，区区一位答应，应该不会被皇上放在眼里吧！可怜了这位美人儿，只能陪着在下一同赴死了！”
一想到面巾下面的那张脸，墨子良便无名火起，“你到底想要怎样？”
顾姝眸光一冷，收敛笑意，“让他们退开，不许追来，等我到了安全之地，自然会放人。”
“你休想！”墨子良心里也很无奈。林樱是他的婢女，也是从小的玩伴，那些无助的时光，都是她陪在自己身边。对他而言，年长两岁的婢女，更像是母亲、长姐那般温柔可爱。所以，他才会在登基后，给了林樱答应的位份，让她可以在这宫里，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但是，宫里人都知道，林樱只是宫婢出身，而且皇帝一向少有往清宁殿来，对这位答应根本不怎么上心的。如果现在为了一个不受宠的答应，轻易就放走了夜闯太清院的贼人，未免会落人把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