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高个听到顾姝这几句话，不由地瞪大了眼，呆呆地望着皇后。很显然，这样的话，是无法从一个傻子的嘴里说出来的，他实在是无法分辨眼前这个女子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的，甚至怀疑刚才自己听到的是不是错觉。
单是看他的神情，顾姝已经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了，笑道：“你不必惊讶，也不必着急回答，仔细地想清楚了再说。”
小肆搬了张椅来，扶着顾姝坐下；芸儿很快便将药取来，用温水服侍顾姝吃下；又剪开她腰上的衣服，用细细的纱布缠绕包扎。
眼睁睁看着她们忙完这一切，那瘦高个才开口，却是喃喃地说：“你竟然是装傻？这么说乾东门下你也是故意的，拉着我去见皇帝也是故意的？”
顾姝盘腿坐在张椅里，冷眼瞧着瘦高个。那张消瘦的面颊上，满是惊诧与愤怒，丝毫不见悔意。
“从一开始我就说出了我的姓名，是你自己以貌取人；不求证，不详查，欺我痴傻，想当然地认为我胡闹。自己糊涂，还怨天尤人。你怪本宫装傻骗你无理取闹，怪皇上无情残忍，却没有一刻审视一下自身，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那瘦高个被顾姝这一席话说的愣住了。
顾姝继续道：“我的时间不多，你现在能给本宫答案了吗？究竟是谁告诉你淮阳之事，又是谁让你来行刺本宫的？”
那瘦高个却是低下头，一言不发。
见此，顾姝冷笑道：“即便你不说，本宫自然也能查出来。从我回宫到鹤龄宫这段时间，你没有机会接触任何人，更不会想到自己会因此事而掉了性命；只要查你从鹤龄宫到贞宁宫的路上，接触过何人，自然能揪出幕后捣鬼的人。”
瘦高个猛然抬起望着顾姝，见她满脸浅浅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好一会儿，他低下头，轻声说：“是斋月宫的蓝桦姑姑。”
“你撒谎！”顾姝当即一拍扶手，怒喝道：“斋月宫颌宫上下就都被禁足宫内，就连下等的扫洒丫头都不能出来，何况是身为掌事姑姑的蓝桦。”
她说完，看了小肆一眼。
小肆心领神会，一个箭步上前，抓住瘦高个的左手手指，不见她如何动作，只听见咔擦几声，紧接着便传来了瘦高个的哀嚎声。
“嚎什么？”小肆顶着一张十三四岁的娃娃脸，声音也是清清脆脆，十分软甜；但说出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不过是脱臼，又没有断，值得你疼成这样？这才仅仅是个开始，我有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断指之痛顾姝虽然没有承受过，但俗语说十指连心，光看瘦高个那满头的冷汗，以及那凄厉的惨叫声，便知道此痛钻心。
顾姝叹了一声，说：“我劝你还是快些说实话吧，否则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你会经历什么。”
那瘦高个已经疼的脸色惨白，大汗淋漓，在小肆说完后，硬生生咬牙撑着没吭声，牙齿都咬的‘咯咯’作响，却仍是死撑着不肯说一句话。
小肆二话不说，直接又断了他右手的手指，用甜甜的少女音漫声道：“脱臼的手指要接回去很容易，但也有时间限制，一旦脱臼时间长了，筋肉已经重新组合生长，再想接回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瘦高个终于忍不住，再次哀嚎出声，凄惨叫声在宽阔的大殿中回荡着，好似鬼哭狼嚎一般。
“我说，我说……”他终于是支持不下去，连跌声地开了口，“卑职来时的路上，见到了淳贵人，她告诉卑职，只要杀了皇后，这宫里便是万贵妃做主。到时候她会向万贵妃求情，不仅免了卑职死罪，还能送卑职去边关从军挣取功名。”
顾姝死死地盯着瘦高个的双眼，见他的神情已经有些恍惚，想来是但真痛到无法忍受，才说了实话。她将红色玉瓶扔给小肆，“别让他痛死了。”
小肆倒出两粒药丸，强硬塞进了瘦高个的嘴里。顾姝又将那鬼脸青小瓶扔给小肆，小肆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倒出两粒喂给瘦高个吃下。
确认他已经将药丸服下去了，顾姝方倾身说道：“从这里离开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的心里应该有底，不用本宫教你。本宫会把你调来内宫戍卫，方便为本宫办事，回去好好等着消息。”
那瘦高个闻言又惊又喜，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顾姝冷笑道：“本宫这么大的把柄都握在你手上，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瘦高个闻言稍稍宽心，就着双手绑缚在后的姿势，朝顾姝猛地叩了几个响头，“娘娘再造之恩，卑职唯有做牛做马以报答。”
顾姝挥了挥手，没再说什么。
小肆上前，将瘦高个的手指接了回去，随后又替他松了绑，扔给他一条娟帕，“擦擦血，别让人瞧出端倪来。若是淳贵人问你，你就说没有机会下手。”
瘦高个连跌声地道了谢，忙不迭去了。
等人走后，顾姝脸上才浮现出一抹凉意，“小肆，彻查北漠沁雅的事，去了一个良嫔，是时候动一动这只上下乱窜的蚂蚱了。”
“是。”小肆应声。
芸儿担忧道：“二小姐，上次松香的事你也算了，还让他们姐弟两个离开顾府，去过好日子；此次那个禁军受人唆使直接对你下手，你也这样算了，奴婢是担心他下次还会这样；还有，他要是把二小姐装傻的事情说出去，咱们可就有麻烦了。”
顾姝含笑看向小肆，“你怎么看？”
小肆沉吟片刻，说：“那人虽然受了伤，首领之前给的两样伤药已经足够了。”她举起手中的鬼脸玉瓶，“首领可以告诉属下，这个里面装着的，是什么药吗？”
顾姝站起身来，从小肆手上接过了药瓶，笑道：“像他这样没有脑子的人，想要平步青云得到重用，也只有在梦中了。”她将玉瓶收入怀中，伸手一抚后腰上的伤口，冷笑着道：“这药不过是能让他变得痴傻，不能在外胡言乱语罢了。不过，淳贵人曾经指使过他来行刺我，她怎么会留着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在世上呢？”
芸儿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二小姐的意思是，淳贵人很有可能杀了……”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起来那个禁军叫什么名。
“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顾姝张开双臂，浅浅地伸了个懒腰，附带一个哈欠，“许是吃了药的缘故，困得很，我先睡会儿。”
芸儿担忧：“二小姐，你真的不用找大夫来看看吗？”
顾姝一面往寝殿的方向去，一边同她招了招手，说：“本姑娘的药，比那什么院首可要管用的多。”
而此时此刻，‘那什么院首’莫怀恩正在鹤龄宫为墨子良请平安脉。
“脉象显示，皇上近来心绪难安，失眠多梦。”老大人搭完脉，很是担忧，“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墨子良放下袖子，盘腿坐在龙榻上，笑了笑，“朕能有什么心事？不过是近来为着江南的事，便少睡了片刻，不是什么大事。如今事情已经解决，接下来朕能有个好眠了。”
莫怀恩收拾着自己的药箱，闻言微微凝眉，搁下手上的药枕，认真地看着皇帝问：“皇上真的能安眠吗？”
墨子良当然无法安眠的。江南水患是平了，可淮阳风波又起，皆关系民生。更何况，还有一个令他无法安生的后宫，还有一个装傻充愣的皇后。他白日里想着江南水患、淮阳诡异死人事件，晚上要考虑后宫那位妃嫔需要表示一下皇恩，哪一个又太过张扬需要冷落几日。
他还需要考虑束竹阁今后的发展，需要考虑如何从顾太后手中拿回自己的帝王权，他又哪里能真正地安眠呢？
“好了莫大人，还照着从前的方子开药吧，朕吃了能舒心不少。”
君王发了话，太医院院首也只有点头的份儿了，应声去外头开了药。洪松跟出去，赔着笑脸说：“莫大人可否开两幅治疗外伤的药方呢？”
莫怀恩吃惊：“皇上受伤了吗？”
墨子良也惊讶地望了过去，满面狐疑地盯着洪松。
洪松继续陪笑，说：“不是皇上，是老奴有个熟识的人，干活时不小心受了伤。”
莫怀恩松了一口气，笑道：“这却无妨，正好我这里带有治疗外伤的药，洪公公拿去用便是。”
洪松连声道谢，待取了药方，送走莫怀恩，回来便撞上墨子良询问的视线。他却装作没有看懂，垂首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很是怡然淡定。
墨子良终于是忍不住，将案头放着的一本小书扔在洪松怀中，问：“老东西，你在宫里有哪个熟识的？朕怎么不知道有人受伤了？”
洪松恭谨地长揖一礼，回说：“回皇上的话，这药是老奴斗胆，替皇后娘娘套的。”
墨子良一颗心立时跳到了嗓子眼，惊得站起身来，“怎么，她受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