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姝狠狠瞪了墨子良一眼，只想化身豹子几爪子挠死他。
好在，傻子皇后有撑腰的人。
“皇帝，”顾太后沉声道：“外头流言四起，你也有责任制止，怎可人云亦云，如此说皇后！”
“太后教训的是。”墨子良微微颔首，却仍是含笑看着顾姝，半点没有知错的意思。
顾姝懒怠与他计较，轻哼一声，偏头不做理会。
打破尴尬气氛的，仍旧是应天城：“臣与曲大人已经仔细查验过那八名宫女之死，发现她们死于雷公藤之毒。”
“雷公藤？”顾姝实在没忍住，惊呼出声来。她还记得，大婚前夕，钱鹃儿利用秋儿给她下毒，就是雷公藤。难道说，她的手已经伸到宫里来了？还是说，这一切，只不过是巧合？
众人的视线同时落在了皇后的身上，都不明白，这傻子皇后怎么会这么惊讶？
顾太后也是满面疑惑：“姝儿，你这是怎么了？”
顾姝这才反应过来，见众人都看着自己，随口扯道：“没什么，姝儿只是想起，母亲曾经说过，雷公藤是剧毒之物，人吃了会死的。不知道是谁竟然这么歹毒，在宫里下药。”
提到生母，她适时地装出了几分伤感来。
顾太后便又拉着她坐下，抚着她的手安慰道：“这些案子，自有两位大人去查证，姝儿不必害怕。”
顾姝乖巧地点头。
顾太后身子便往后靠在案几上，半阖眼捻着念珠，漫声儿道：“这么说来，是有人打定了主意，要在宫里兴风作浪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问，却叫殿中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他们都是朝中老臣，见识过这个深宫妇人的铁血手腕的。
应天城却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说：“淮阳死人，乃因辣条变质导致的；而宫中，那八名宫女死于雷公藤的毒；那名禁军所中之毒，臣未曾见过，辨认不出；而良妃又被人勒断了脖子伪装成自缢，看似一起案子，实则是四件。”
“四件？”莫说其他人，就连顾太后都睁大了眼，蹙起了双眉，“姝儿，你先出去。”
顾姝正听得有味，听到这话，不敢多说，俯身行礼辞了出去。
除了正殿，便是忘忧河。潺潺流水向前蜿蜒，日光在河面折射出彩色波澜。顾姝一路缓步前进，心头却似有千千结。
淮阳死人，是因为无良商家为了牟取暴利，售卖伪劣的辣条导致的；而那个瘦高个禁军，是被良妃指使北漠宫的翠儿下的手，想要嫁祸给北漠宫，自然需要不同于中原的毒药，这两件事，她是完全没有疑虑的。
那么，是谁毒死了那八名宫女呢？又是谁，杀死了高玉琴？
原本她以为这一切都是林樱做的，可现在想想，林樱想要引她到斋月宫，只需要杀了那名禁军就可以，完全不需要毒杀八名宫女，还将矛头直指淮阳辣条事件；而高玉琴之死，会是她杀人灭口的手笔吗？
她一路思量，直至出了太清院，方将小肆唤上前来，问：“近来府上可有什么异动？”
小肆回道：“小莲颇通笔墨，已经被韩管家提拔到顾相爷的书房去伺候，钱鹃儿待她百般笼络，甚至几次向老爷提起，要纳小莲入府。”
顾姝缓步向前走着，素白的衣裙扫过夹道的兰草，惊得伏在草丛歇息的小虫此起彼伏地叫唤起来。她冷冷一笑，“按照钱鹃儿的性格，怎么可能容忍旁人入府分她恩宠呢？”
小肆道：“正是如此，小莲说，钱鹃儿几次三番在她面前表露出身世低下之苦。看来，她是想要利用小莲，劝说顾相爷把她扶正。”
“这才像是她的作风。”想起大婚前夕的毒杀，顾姝脸上笑容愈发的冷，“让小莲留心她平素都和什么人接触，尤其是宫里的人。”
小肆机敏，立即明白首领的意思，应了是。
芸儿正待说什么，忽然听得后头传来了湍急的脚步声，又听得一声：“皇后娘娘留步。”
三人已经听出这个声音是顾昀，回身望去，果然瞧见一向端庄稳重的顾相爷，正提着衣摆，朝她们小跑而来。
顾姝连忙收拾情绪，折回迎上去。
“老臣见过皇后娘娘。”二人尚有数步远的距离，顾昀便弯腰揖礼。
顾姝忙上前几步，亲自扶着人起来，装出一副憨憨傻傻的样子来，说：“父亲这样，可真是折煞姝儿了。”
“该守的礼节还是要守的。”顾相爷退后两步，别开皇后的手，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傻女儿。六年前，看到小女儿痴傻的那一刻，他是怎么也想不到，今后顾府的荣宠，会全部压在这个傻女儿的身上。
而他倚重的大女儿，却是那般不争气。
见他满脸忆古伤今的神情，顾姝便问：“父亲可是有事吩咐？”
“老臣岂敢吩咐娘娘？”顾昀连忙又揖礼，筹措半晌，方开口说：“只是，入宫前，老臣去看了珠儿，看她的疯病已经好了许多，也知道自己错了，如今日日跪在佛堂念经忏悔。”
他话未说完，顾姝便猜出来意了。
顾丽珠这种人会念经忏悔？只有顾昀这种钢铁直男才会相信，反正她是打死也不信。看来，钱鹃儿一心想着要扶正，忙着笼络小莲，都不知道自己后院已经起火。当初打压梧桐苑，棠梨院也是有份儿的，自己在宫中，顾丽珠现下是鞭长莫及，自然会拿身边的钱鹃儿开刀。
也不知道这顾丽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犯了那样的事，还能让当朝首相向自己的傻女儿开口。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又涌上了一阵悲凉。
如果，当时在废院被发现的是她，这个爹，还会如现在待顾丽珠这般，宽厚待她的吗？
“这是好事。”任凭心中情绪如何涌动，顾姝脸上傻傻的、甜甜的笑容，完美的无可挑剔，“姝儿早该回去看看姐姐，只是碍着宫规森严，一直不得回去。如今姐姐既然好了，便可入宫来与姝儿相聚了。”
顾昀再次抬眼看着小女儿，心情很是复杂，迟疑着道：“珠儿大病初愈，恐怕不适宜入宫陪伴皇后娘娘。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刘氏生前便一直为她挑夫家，老臣的意思是，想要娘娘为她指一门好亲事。”
顾姝心思急转，当即便明白了顾昀的用意。
关于顾丽珠与秦海的事，相府遮掩过来，对外只称大小姐生了病，至于秦海，本就是个浪荡无名的，他的死无足轻重。但白城不乏达官显贵，更不乏江湖中人，只要稍微打听，便知道其中内情，即便碍于相府的颜面不会四下传播，但私下里，却早已给顾丽珠贴上了标签。
相府千金，要匹配的自然是达官贵胄，而这些人又怎会要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
可如果，是皇上开口赐婚，这个情况，可就大大不一样了。当然，要说到赐婚，顾昀应该求的是顾太后，亦或者是求皇上也行，之所以会求到她这个傻女儿这里，这其中，又是另外一层深意了。
刘敏和顾丽珠合起伙来坑害顾姝的事，他这个亲爹心里清楚地很，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但顾昀很显然更爱惜掌心、也就是顾丽珠一点。可架不住皇上宠着傻女儿，而顾太后显然也对嫡庶分的很清楚，一旦他来开这个口，皇上和顾太后即便是答应了，也会因为对顾姝的亏欠，而在顾丽珠的婚事上，不会那么隆重。
可，若是由顾姝来开这个口，那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当事人都不计较了，旁人又怎好说什么呢？
心里明镜似的，顾姝面上却仍是笑吟吟的，说：“这是好事情，头前皇上还说，一定要为姐姐指一门好亲事。姝儿还想姐姐入宫来，咱们姐妹两个，长长久久地在一处呢。”
看到傻女儿如此高兴，顾昀心里的愧疚又添了些许，说：“珠儿容颜已毁，岂敢在御前献丑？只求能觅得一个待她极好的夫婿共度余生，也算是了却了她娘的一桩遗愿。”
顾姝点头，应说：“既然姐姐不愿入宫陪姝儿，姝儿也不强求，只是白城那些王孙公子，姝儿一个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们的好坏。不知道父亲想要为姐姐指哪一门亲事呢？”
顾昀迟疑片刻，方道：“白城城防兵马司总兵，万翔。”
“万翔？”顾姝没忍住，一口口水呛入了咽喉，剧烈地咳嗽起来。
芸儿和小肆忙上前去为她拍背顺气。
“娘娘没事吧？”顾昀不知道她的反应为何如此激动，“可是这万翔有何不妥之处？”
顾姝继续咳着，心情很是纠结。
有何不妥？
万翔是什么人？万烈华的侄子，万微澜的情夫，顾丽珠嫁给他，那还不得闹个鸡飞狗跳？
等等，顾丽珠嫁给万翔，按照她和万微澜的性格，若知道了彼此的存在，肯定会想方设法地置彼此于死地。到那个时候，她顾姝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如此一想，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疑云顿消，也不咳了，欢愉地答应下来，“没事，万总兵一表人才，堪配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