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墨子良反应极快，头往旁偏了偏，顺势抓住了顾姝挥来的拳头。挑眉，勾唇，低声道：“大清早的，皇后就要谋杀亲夫吗？”
被他这么一撩，顾姝整个人一激灵，脑海清明起来。气鼓鼓地瞪着墨子良，“放手。”
“朕还不知道，你起床气这么大？”墨子良不仅不放手，还顺势将她另一只手也抓住，俯身压在她身上，“告诉朕，到底梦到了什么？”
一想到梦中被墨子良说是怪物，顾姝便气不打一处来，更没什么好脸色，“大清早的，皇上这么无聊吗？”
墨子良确实有点无聊，“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咱们天天见面，皇后还能梦见朕，看来朕在皇后心头的分量相当的重呢。”
这近乎调戏的话，在顾姝心里没有掀起半点涟漪，暗暗用劲，竟然让她挣开了墨子良的钳制。
“啧。”墨子良手臂受伤不轻，原是没怎么用力的，被顾姝一挣扎，立即疼的撒手。短暂地一声闷哼后，他脸上的表情却愈发的轻松，还故意做出一副纨绔的神情来，“皇后好生绝情。”
顾姝想起他的手臂受伤，本是暗恼自己不该用力；听到他的话，顿觉这货活该，将他推到一旁，坐起身来。
“嘶……”浑身的疼痛令她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心里暗骂蛋小三这个蛋垫一点也不专业，顺道将万家叔侄骂了一遍。
墨子良就势躺在床上，随口问：“皇后的病还没有好吗？”
顾姝这才想起，昨夜自己装病哄骗他出去的事情，立即做西子捧心状，“臣妾好多了，多谢皇上关心。”
她说着话，起身下床，往外头唤芸儿。
芸儿带着彤儿、慧儿两个人，端了洗漱用具进来，小心翼翼地服侍二小姐穿衣梳头。
墨子良起身靠在床上，瞧着坐在梳妆镜前的小女子，脑海中却不断地闪现着昨夜的情景。她纵身跃下的时候，那样义无反顾，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被这个问题困扰了整整一夜，想问，却知道自己不能问，不敢问。一旦问了，那条唯一能窥见她内心真实想法的路，便会被她堵上。
“姝儿，你认为，会是谁走漏了匕首的消息，又是谁杀死了当铺的掌柜？”最后，他选择了用这样迂回的方式，试探着她的心意。
走漏消息的人是谁顾姝还不知道，但杀死当铺掌柜的人是万翔，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顾姝却不能说出口，至少，在她编出个获取消息的正常途径之前，她不能告诉皇帝真相。
“之所以杀人灭口，无非是因为与事件有利害关系的。只要找到指使秋月放火的幕后凶手，便可知道杀死当铺掌柜的人是谁。至于走漏消息的人，只需要排查府内的人，便可知晓。”
听到这个答案，墨子良心头一阵失望。
她明知道指使人放火的是万微澜，杀人灭口的是万翔，却不实言相告。是不信任他能为她做主，还是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
她宁愿去寻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帮忙，也丝毫没有向他这个丈夫坦白的迹象。
墨子良突然想起洪松曾经说过的话，此刻才明白话中的意思。因为他，已经明显地开始嫉妒竹先生了，哪怕那个竹先生就是他自己。
“还有另外一件事。”他转移了话题，“关于淮阳辣条死人的事，应天城已经来了消息。是那些不法商人为了谋取暴利，使用了劣质的原材料；加上那些人贪吃，毫无节制，诱发了本身潜藏在身体里的疾病，才会死去的。与你没什么关系。”
毕竟是上百条人命，若说顾姝真不在意，是假的。不过，听到墨子良这么话，她还是稍稍宽心，“不管怎样，都是我引起的。”她梳理着自己满头的秀发，心思却早已飘到了昨夜蛋小三的话上。
皇帝的生母还活着，而且就在太清院。
墨子良知道这件事吗？
将自己养大并一手扶上皇位的母亲，却是囚禁生母的仇人，这其中复杂的关系，他要怎么处理呢？他与顾太后之间的争斗，究竟是为了权利，还是为了他的生母？
墨子良也不知道她这话是真是假，但想着她曾经积极努力地解江南水患，料想此语应当是出自真心的。正待说话，外头小肆却进来了，面色难看，“皇上，娘娘，梧桐苑出事了。”
二人赶到梧桐苑时，顾昀已经先到了。一众家丁将上上下下围了个水泄不通，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顾丽珠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白色衣衫，躲在顾昀的身后，神情哆嗦好似疯妇。
而正院的草丛中，躺着一具尸体，衙门的仵作正在验看。身穿四品绯衣的知府静静地候在顾昀身旁，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肥胖，还是过于紧张，他的额头不断地溢出汗水，手中一方蓝色的娟帕，已经湿透了。
听得帝后到来，顾昀与胖知府连忙迎了出来，在门口迎着帝驾。
墨子良示意众人免礼，方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顾昀回道：“是梧桐苑伺候的下人胭脂，适才荣妈妈起来便发现她悬在树上，旁边还有她的遗书。”他说着话，将遗书奉上。
洪松接了遗书，仔细检查后，才递给墨子良。
听闻死者是胭脂，墨子良与顾姝俱是一惊，彼此对视了一眼。如果说胭脂的死是巧合，这也太巧了，偏偏是他们刚刚知道梁颖之死另有隐情的时候？
墨子良将遗书展开，往旁边偏了偏，好让顾姝也看看。那遗书的内容，无非是没有照顾好大小姐，让她疯癫无状，自觉无颜面对旧主，唯有一死。
这个理由，骗鬼都不会信。
胭脂自小跟着顾丽珠，受尽了欺辱，却仍旧对刘敏母女二人忠心耿耿，不曾有半点异心；如今刘敏死了，顾丽珠疯了，以她的性格，自然是更加尽心尽力地照顾顾丽珠，绝不会丢下她去自杀。
“这么说，是自杀了？”墨子良将遗书收入袖中，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顾昀一时不敢答话，只唤了那验尸的仵作来。
精精瘦瘦的老仵作跪在地上，哆嗦着回禀说：“确实是自杀的。”
墨子良道：“这是顾府的家事，相爷看着办便是。”
顾昀正要应声，却听得一丝哽咽传来，循声望去，看到了自己的傻子女儿，正抬袖拭泪。“娘娘？”他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您这是怎么了？”
顾姝抽抽搭搭地说：“姝儿想起从前和胭脂姐姐一处玩耍，如今她却这样去了，实在伤心的很。”她说着话，上前一步，拉住顾昀的袖口道：“父亲，胭脂虽然只是下人，但她伺候珠儿姐姐一向忠心耿耿，她的后事可要好生操办才是。”
皇后发了话，顾昀哪敢不从，“老臣遵旨。”说着话，便唤来韩管家，吩咐说：“吩咐下去，按照老仆的仪式操办胭脂的后事，不可怠慢。”
韩管家应声而去，顾姝又去拉顾丽珠的手，劝慰她：“姐姐莫要太过伤心。”
在她伸出手的一瞬间，顾丽珠本能地缩回手去，往顾昀身后躲，浑身发着抖，满面惊恐地望着顾姝。好似她是什么吃人的猛兽可怖的妖魔。
“娘娘，珠儿想必是受了惊吓。”大女儿疯傻的事，顾昀又如何不知道呢？可她犯下了那样大的罪，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还是让她先下去歇着吧。”
看到顾昀出于本能的维护，顾姝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即便顾丽珠犯了那么多事，这个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着她。
而对于小女儿呢？哪怕明知道她是一个傻子，仍旧不放心，生怕她害了顾丽珠。
“那就让姐姐歇着吧。”顾姝不动声色地退回到墨子良的身后，郁结的情绪稍稍舒快了些，“小肆，你去拿套我的新衣给胭脂装裹。”
小肆应声而去。
墨子良不动声色地轻轻握住了顾姝的手，“这里没什么事，咱们就先走了吧。”
顾姝点头，受了众人的恭送，随着墨子良离开了梧桐苑。二人并肩行于小道，十指松松地缠着；洪松与芸儿远远地缀在后头，留给帝后独处的空间。
九月，秋高气爽，木樨香馥郁浓烈，空中不时飘来几片不知名的花瓣。夹道金菊傲秋，色彩缤纷。
顾姝的心情，却很沉重。
当然，这并非她的情感，而是来自这具身体—真正的顾二小姐的感受。那涌上来的阵阵悲凉，是顾二小姐对顾昀的不满、不甘、悲凉。
她渴求得到的父亲全身心的信任，渴求得到的温暖，顾昀将其全部给了顾丽珠；只是偶然从时光的缝隙中，漏出一两个温暖的眼神给她。令她在恨的时候，想起了他的爱，在拼尽全力地爱他的同时，却又怀着怨与恼。
这可真真是，折磨人。
“要想在丞相府杀人，不留痕迹，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墨子良开口打破了沉默，“这件事，并不难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