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很尴尬。
无论是顾太后，还是顾昀，亦或是顾姝，都是不曾料到这个场面的。因此，谁都没有开口。
顾太后与顾昀两个表情虽然同样惊讶，但惊讶中，又各自带着细微的变化。
顾太后心中早就存疑，此刻得到了证实，有种‘果真如此’的决断在里头，顺道还在想她刚才偷听到了多少，自己又要怎样开口，才能稳占上风。
而到了顾昀这里，就只剩下了‘这是我的姝儿嘛？她怎么在这里？难道太后说的都是真的？’一系列十万个为什么。
至于顾姝，她的心里此刻就要复杂的多了。
从那么高的屋顶摔下来发现自己胳膊腿儿还能动，脑袋瓜还没开裂，心里有点小庆幸。
随后被韩宏亮捆起来，扯下蒙面巾的那一刻，有点慌张，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但她毕竟也属于脑力工作者，很快便恢复了思想，考虑的事情无非只有一点，如何圆谎？
顾昀虽然在政事儿上是一把手，但要论起这些小心机来，显然不是她的对手。
麻烦一点的是顾太后，这个女人掌控着昙国最高权力，那双眼好似能洞察万物，一旦被她盯上，所有的谎言都将不攻自破。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现在装傻显然是不现实了。撒娇卖萌更是自寻死路。卖个惨说不定还能换来点同情。
如此打定了注意，她开口唤了一声“父亲……”随后立即呕出一口鲜血，两眼翻白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一秒，她脑海中只有四个字:真特喵疼！
“姝儿！”眼看着女儿吐血倒地，顾昀脑海中所有念头一扫而空，箭步上前将女儿扶起抱在怀里，冲愣在原地的韩宏亮喊:“愣着做什么，赶紧请大夫啊！”
顾姝这一生都在和‘疼’‘痛’这样的字眼打交道，基本上已经是麻木了。但有的时候，也会感觉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滋味，比完成任务但组织没给钱还要难受。
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痛苦，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却好似身在深渊之中。绝望，孤独，恐惧……一切负面的情绪涌上四肢百骸，逐渐吞噬她的神智。
“你怕了！”熟悉的、稚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所以你想要逃，可是你能逃到哪里去呢？”
顾姝费劲儿地张开眼，果然看到十岁的顾姝立在自己身边，仍旧是一身桃花衫子，手里却不再是桃枝，而是一把正在滴血的刀子。
“我可以回去。”顾姝忍不住回应她，“回到我原来的地方去。”
“你真的回得去吗？”小顾姝扬着满脸纯真的笑容，“若是回得去，你又何必畏惧死亡？”
畏惧死亡？
顾姝曾经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死亡对她来说可以说是家常便饭，她从来不曾畏惧过。只不过，心中执念尚存一缕，她不想死罢了。
“我知道你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一直以来，你要我小心的，都是顾太后！”过往所有的梦境碎片整理汇集正这一条信息，“是她逼死了你的母亲，对吗？”
“我不是警告过你，离开那里的吗？”小顾姝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五官逐渐扭曲，整个脸变得狰狞起来。她缓缓地举起了那把刀子，一寸一寸地朝顾姝的心口逼近，“既然迟早都要死，你也不必回去受罪了。”
眼看着寒光闪闪的刀子越来越近，顾姝的神思却愈发清明起来，“不，我要回去，哪怕是受罪我也要回去。我要辅助墨子良成为一代明君，我要回到二十一世纪找顾丽珠算账，我要回去！”
她使尽浑身解数挣扎着，想要从死神的镰刀下挣脱。
顾府前院的厢房里，顾昀正焦急地在外间来回踱步；顾太后气定神闲地坐着吃茶。里间，老医者正在为顾姝行针，听得床上的人一声低喊，他紧绷的神经也一下子唤了过来，抽出针后便跌坐在地上。
“姝儿怎么样了？”伴随着这急促的询问声，是顾相爷湍急的脚步声。
老医者疲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擦了擦额头虚汗，笑道：“没事了，二小姐已经醒过来了。”
床上的顾姝睁开眼来，便看到顾昀满脸庆幸，哑着嗓子唤了一声：“父亲？”
“唉，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眼看着女儿睁开眼来，顾昀喜的连跌声地应话，又问：“还有哪里不舒服？让大夫再给你瞧瞧。”
如果放在从前，在顾姝穿越之前，这具身体还是顾二小姐的，那她一定会为此时的这位父亲感到幸福。可现在她是顾姝，不是真正的顾二小姐。宿主内心的悲愤她能感受很少，同样，这份感动她也无法切身体会。
“既然没事，就谈一谈吧。”太后的声音一向冷冰冰的，显得十分威严，很适合破坏气氛。
顾昀脸上情绪一收，回过身轻声说：“太后，姝儿现在身体虚弱，可否等她稍微好些了，再行问询？”
“哥哥……”顾太后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她装傻充愣，把我们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单凭这一点，已经是欺君之罪不可饶恕了。”
顾昀便不讲话了。
顾姝心中一叹。看来，这个父亲生来软弱，怕是靠不住的。想要劫后余生，只能靠自己三寸不烂之舌了。
“说说吧，你从何时开始谋划这些事的？”顾太后自己提了一把张椅在床边坐下，动作行云流水霸气侧漏，语气平平稳稳，却不怒自威，“就从你为何装傻开始说起。”
顾姝转头望向妇人。
年过不惑的妇人本是充满了风韵的，可顾太后看起来，要比同龄的女子苍老许多。老天爷给了她别的女人甚至是男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权力，岁月便赐予她两鬓位霜眉宇生纹。
何其的公平。
又是何其的不公。
凭什么男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东西，而女人却要赌上自己的所有？亲情，友情，爱情，当这些与权力相悖时，只能做出割舍。
在接触到顾太后的目光是，顾姝才幡然醒悟自己走神了，连忙将歪掉的心思给抽正了，想一想自己是挑拣着照实说呢？还是挑拣着胡编乱造呢？
最后，她决定，挑拣着一部分事实，再胡编乱造一部分。
她用最真诚的目光，迎着顾太后的视线，用最真诚的语气问：“在姝儿坦白之前，姑母与夫妻可否与姝儿说一句实话，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兄妹两个的脸色俱已大变，但顾太后还稳得住，顾昀却抢先开口，“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你母亲是难产而亡的。”
“哥哥，刚才我们的对话，想来她都听到了。现如今她也大了，有了足够的承受力，该知道真相了。”顾太后显然是比较理智的，说完兄长，才对顾姝道：“皇帝并非哀家亲生的，这一点你清楚的很。他的生母本是哀家的婢女，当年怀着皇帝时，突然患上了疾病，生产时险些难产而亡。后经由太医莫怀恩查出，她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
话到这里，再结合刚才听到的那些，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明朗了。
当年梁颖下毒迫害皇帝母子，被顾太后发现后，将她软禁家中，结果她自己服药自尽了？
这个被临时拼凑出来的版本，但真是漏洞百出啊！
梁颖十六岁嫁入顾府，二十岁生下顾二小姐，如果还活着，如今该有三十六岁。而墨子良今年二十岁，时间往回倒退二十年，那个时候的梁颖也十六岁了，好端端的，她干嘛要迫害皇帝，平白得罪自己的大姑子？给夫家招来祸端？
单凭从她屋子里搜出来的慢性毒药，就定她的罪，这也太荒唐了！
而更荒唐的是，他们竟然编造出梁颖自杀这种天大的谎言？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梁颖真的脑子抽风下毒害了皇帝母子，但当时她身怀六甲，又有个十岁大的女儿。以她女强人的人设，肯定会想尽方法活下来保住两个孩子，怎么会带着自己腹中儿子自尽？
明显，是他们见难产而亡搪塞不过去了，所以编造出的另一个剧本。至于真实的隐情究竟是什么，也只有他们各自的心里清楚了。
但是，眼下顾姝处在弱势的一方，既然顾太后想让她相信这个版本，她就必须得信。
“这么说来，是我的母亲，害死了皇上的母亲？”她呆呆地盯着帐顶，满眼的不可置信，泪花儿闪烁，“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皇上呢？”
见她信以为真，顾太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回过头看了自己兄长一眼。这一眼，明显有警告的意味。她又叹了口气，打起了亲情牌，“你因为母亲之死性情大变，神智痴傻，哀家和你父亲怕你接受不了，也怕影响顾家在朝中的地位，故而一直没有将真相告诉你。”
顾姝吸了吸鼻子，“姝儿这些年一直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怎么过的。但上次被顾丽珠推下水后，便清醒了。因为以为是二夫人害死了母亲，又担心她们的迫害，所以一直装作痴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