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皇帝，当然是不太现实的，但揍皇帝身边的人，顾姝还是有这点子权力的。
当然，打打杀杀，从来不是顾姝的风格。小女子报仇，如行云流水，不动声色。
初十日过后，鹤龄宫便总传来琴笛和鸣的音乐。
今儿是一曲高山流水，明儿是一曲梅花三弄，到了第三日，直接换成了成亲时用的大唢呐，一曲百鸟朝凤惊得颌宫雀鸟纷纷踏枝而起，展翅远离。
更惊得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婷婉姑娘赶来鹤龄宫，当她看到里头的场景时，也是被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红衣女子，瘫坐在一堆乐器里，手里还松松地握着唢呐，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旁梨园乐师规矩正坐，满脸生无可恋。而嘉囿皇帝则气定神闲地立在一侧，把玩着那只玉笛。
整个屋子里，唯有皇后娘娘，两耳插着棉花团，心安理得地躺在摇椅里嗑瓜子。还不时说：“休息够了就接着吹啊。”
“皇上……”洪韵吓得身子一软，完全瘫到地上，将可怜巴巴的目光投向了皇帝，“你把我的水烟枪拿走吧，我不抽了，我不抽了还不行吗？”
墨子良缓缓地摇头，看了一眼皇后，耸了耸肩，表明自己也无能为力。
洪韵又爬到皇后娘娘身边，扒拉下她耳朵里的棉花，哭诉道：“娘娘，奴婢也是被逼无奈的呀，身为下人，身不由己，身心俱疲……奴婢一开始是不肯欺骗娘娘的，可皇上有令，奴婢能怎么办呢？不听是死，听了也是死啊……”
那语调声音，比起墨子良要收她水烟枪时还要惨绝人寰。“皇后娘娘，您一看就是天仙下凡，心地善良。扫地唯恐伤蝼蚁，为惜飞蛾罩纱灯……你就当奴婢还是那蝼蚁飞蛾，权当可怜一条弱小的生命吧。”
顾姝搁下瓜子，拍了拍洪韵的脸颊，笑道：“本宫觉得，洪庄主这一张嘴说的比唱的都还好听，不如，你替本宫唱一个小曲儿吧。”
“皇上……”洪韵直接哭着倒在地上打滚，“奴婢不活了，奴婢真的不活啦！”
墨子良显然是早就习惯了洪韵这样，更何况现在他也是自身难保，只能装作看不见。
婷婉在门口看了半晌，见三人都没说话了，方近前去见了礼，又笑说：“怪道这几日宫里如此热闹，原来是皇后娘娘兴致上来了。”
见她来，顾姝忙起身迎出，牵着婷婉往榻上去坐，又放了洪韵出去，笑问：“这两日我在忙着你封公主的事；你与玉太后感情深厚，要挪到旁的宫殿怕也是不愿意，所以就不另外置宫殿了。就是日常穿着衣衫、首饰、还有些摆件玩意儿，清单送到福囍宫了，你可挑选好了？”
婷婉笑道：“已经选好了，才刚在外头给了芸儿姑娘，多谢娘娘费心了。”
墨子良在一旁看着人收拾乐器，闻言不满地咕哝道：“分明都是朕挑选的，怎的功劳就在你那处去了？”
顾姝一个眼神飞了过去，他立即乖乖闭嘴了。
“眼下宫中还在忙着太妃们的事，只等她们的事儿了了，便要借着你封公主的名头，大办一场，也好热闹热闹。所以时间定的迟，要在二十日去了，到时候就办在重央宫，也不知道玉太后能不能来。”自打墨子良说要收婷婉为义妹后，顾姝是但真将她当做妹妹来看的。
婷婉笑说：“娘娘做主便是，至于玉太后，倒是要看看她的心情。她老人家原不是麻烦人，待奴婢问过她了，再同娘娘讲。”
“如此甚好。”顾姝又问：“对于封号，你有什么讲究没有？”
婷婉被她的这份热络给吓住了，愣了一下，说：“没有讲究，娘娘做主便是。”
墨子良蹲在一旁拨弄古琴，闻言又插嘴说：“朕和皇后商议过了，‘文秀’二字便甚好，简单大气，适合你。”
顾姝又瞪他，“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墨子良又委屈巴巴地闭上眼。
婷婉见着，掩唇笑道：“头前听闻皇上与娘娘十分恩爱和谐，婷婉还想着您们两位是如何举案齐眉，如今看来，却是想错了。”
顾姝又瞪了墨子良一眼，又同婷婉说：“午饭想吃什么，留下来一道吃，我让周嫲嫲烧几个她拿手的菜，可是我亲手教的，宫里御厨不会。”
婷婉起身赔礼，说：“奴婢还要回去伺候玉太后用午饭，怕是不能留在这里吃了。”微顿，又疑惑道：“适才奴婢来时，看到淳妃娘娘在外头，好像等了有些时候了。”
“淳妃来了？我怎么不知道？”顾姝看向墨子良。
墨子良现在是戴‘罪’之身，不敢隐瞒，老实交代：“朕懒怠见她，便假托皇后的名义，让她回去了。谁知道她竟然不死心，还一直……”
话还未说完，已经接受到了来自皇后的死亡凝视，他当即表示：“朕这就亲自去把人打发了。”
语毕，一溜烟儿地出去了。出门便看到洪韵躲在门外廊下，抱着自己干爹的腿，要死要活地要出宫去。看到自家主子来了，她又立马跑过来，求主子可怜。
墨子良笑道：“你要是出宫去了，皇后就只能折磨朕了，朕才没那么傻！”随后又拍了拍洪韵的肩膀，鼓励道：“只要你把皇后哄高兴了，朕给你涨月俸提位置，还准许你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抽水烟。”
洪韵的眼神亮了一下，但也仅仅是那么一下下而已。她坚决、坚定、坚持不懈地摇头恳求：“不，抽烟有害身体健康，属下马上戒烟，只求主子救属下一命，放属下出宫去吧。”
墨子良还未应话，那厢顾姝送着婷婉出来。
婷婉说：“对了娘娘，这唢呐声实在太大了，玉太后休息不好，可否劳驾您，今后少听这个？”
顾姝忙道：“好说好说，别说唢呐，这宫里保证不会再出现一点乐器声。”
听到这话，洪韵脸上飞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直接就往婷婉身上扑去，说：“亲人呐，天仙呐，活菩萨呀，您简直就是我洪韵的救命恩人。恩同再造，没齿难忘，来世定当结草携环、做牛做马报答您！”
众人皆无语。
顾姝也没真要和洪韵计较，折腾了两三日，她的听觉也饱受折磨，趁便就放过洪韵。
为太妃修碑，贞宁宫重修，再加上北漠沁雅封妃，三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忙碌的生活也叫顾姝从那一堆阴谋阳谋中抽身而出，享受了几日沾枕就眠倒头就睡的时光，直到壮壮从宫外的消息带回来。
黄昏脉脉，趁着墨子良去书房批阅折子的功夫，主仆四人悄悄来到鹤龄宫后头的花园，寻了个无人的菊丛，蹲下说悄悄话。
“属下将那些药拿给许多名家看过，他们皆不知此药的配方来历，只能简略地说出其功效。”壮壮捏着嗓子压低声音，还要努力地把自己的大块头藏起来，可以说是最辛苦的那个。
“你的意思就是，放眼整个昙国，没有人能配置出这份毒药？”顾姝叹了口气。找不到第二个能配置毒药的人，那么下毒的罪名，就得是梁颖背着。她这心里，总有几分膈应。
壮壮点头：“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顾姝又问小肆：“之前我让你们查顾太后身边的人，查的怎么样？”
小肆道：“能查到的，不是死了，就是凭空消失了。”
凭借顾太后和凤阁的实力，要让一个人凭空消失，也就弹指的事。
“这么看来，只能从玉太后那里下手了。”顾姝眉头越蹙越紧，“她病成那个样子，又先入为主地认为是我母亲毒害了她，即便是问她，可能也得不到什么有效的线索。”
芸儿不解，“二小姐，现在皇上和玉太后都不追究这件事了，您还查它做什么？万一真的查出来，就是夫人下的毒，可怎么办？”
顾姝呆呆地望着芸儿，“我现在真怕了你这张嘴了，一说一个灵。”
芸儿连忙呸了两下，回手捂住自己的嘴。
“行啦，此事急不来，慢慢查吧。”反正现在首战告捷，墨子良的亲政之路也算是迈出了一小步，她的回家之路也有了点眉目，别的事都是附带的。“别真相没有查出来，反倒让母亲暴露了。”
她都不着急，壮壮等人自然更加不急，此事也就暂时搁置到一旁。
到了十月二十日这天，颌宫热闹起来。
玉太后虽然回到宫里的时间不算太长，但碍着身份在那里，早已在昙国掀起了一阵龙卷风。她收的义女，自然也备受关注。
可人们从各个方面调查，都没调查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是玉太后身边的婢女，其人十分温柔，万分大方，知书达理，一点都不像是个奴婢，反倒是像真正的公主一般。
流言听的多了，连墨子良都开始动手翻先帝爷的笔记，想看看婷婉是不是他遗落民间的妹子。
当然，关于婷婉的标签，还有一个，那就是：功夫了得。
